梁贤之

　　一

　　这天下午,深圳大鹏湾的暮色愈来愈浓,远处灯火阑珊。海岸边一块黑褐色的礁石上,孤零零地坐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青年。他满脸忧郁,目光忧伤,呆呆地遥望远方,仿佛是一尊雕塑。

　　这个青年人叫夏达为,家住台北关西农村,身世很是不幸。13岁那年,夏达为还是初中一年级学生,父母便在去县城时遭遇车祸,双双死于非命,肇事的司机逃得无影无踪。噩耗传来,夏达为顿时哭晕了过去。

　　乡亲们将他父母的遗体拉回家,又帮助办了丧事。父母死后,夏达为成了孤儿,一直没有从悲痛的阴影中走出来。乡亲们轮番劝导他,关心他,又资助他继续求学。初中毕业后,夏达为在家里种了几年地,每逢农忙季节,大家都先帮他干活,然后再干自家的,还轮流照顾他的生活。夏达为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知恩感恩,好好报答乡亲们。

　　不久,夏达为看准了大陆经济发展的好势头,毅然渡过海峡来到大陆。开始他在东莞市一家台商玩具厂做工,由于勤奋好学,一年后成了厂里的模具师,接着又调到销售部,两年就成为销售主管。积累了企业管理和产品营销经验后,他开始自己创业,在深圳办了一家小型的吉祥玩具厂。经过几年打拼,吉祥玩具厂由8个员工发展到近300名员工。正当夏达为的玩具厂蒸蒸日上时,不料2008年底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吉祥玩具厂不但没有接到国外订单,仓库里还积压了三百多万元的产品。好不容易支付了十多万元工资,此时,夏达为身上总共只剩35000元现金,还欠了一个月的水电费。他已经濒临破产了。夏达为急得焦头烂额,精神颓丧,心灰意冷,真想跳进大海里,来个一了百了。

　　夏达为如此呆呆地坐在海边,已有好几次了。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五颜六色的灯光把海水照耀得如花团锦簇。突然,响起一个年轻女子柔柔的声音:“达为,回去吧!你要想开些,我们中国有一句古话,叫作‘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我们调整思路,振作精神,积极应对,没有过不去的桥,一定会有东山再起、柳暗花明的时候。”

　　说话的这个女子叫陈叶菡,是夏达为的助理,也是他的未婚妻。夏达为的反常,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因为在西方国家,老板破产自杀已是屡见不鲜。一路上,陈叶菡使出浑身解数,百般劝慰,夏达为只是一声声沉重地叹息。晚上,陈叶菡睡在隔壁房间里,辗转反侧,夜不成寐。她知道目前的处境对夏达为的打击太大了,因为他来到大陆拼搏了十年,眼见事业有成,却被这场金融危机全都化为乌有,他能受得了吗?陈叶菡苦苦思索,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好办法使他振作起来。

　　二

　　同样,夏达为也是一夜未眠,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合上眼皮。他从企业发展的巅峰一下子跌入破产的深谷,这是常人难以接受的,因此萌生了轻生的念头。但真要终结自己的生命,也不是轻易下得了决心的。三年来,他与陈叶菡深深相爱,情真意笃,要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金融风暴,他们已约定“五一”节就热热闹闹举行结婚仪式,请所有亲友以及员工参加他们的婚宴,然后夫妻俩风光体面地回台湾老家,看望邻里乡亲,并向他们感恩。

　　即将到来的美好现实成了泡影,夏达为心里悲苦万分。上午10点钟他才无精打采地起床,漫无目的地走到玩具厂。昔日这里机声隆隆,生产繁忙,如今是死气沉沉,一片萧条,抚今追昔,他忍不住泪珠涟涟。

　　夏达为在玩具厂转悠了大半天,下午才回家。打开门,见屋子里被翻动了,心里不由一惊:“难道有小偷光顾了?”他连忙打开保险柜,顿时大吃一惊:仅有的35000元现金只剩下5000元,其余的不翼而飞了!夏达为怒吼道:“该死的恶贼!太缺德了,连我这个已经破产的人也不放过!”

　　冷静下来一想,夏达为觉得奇怪。他看看门窗,没有撬动的痕迹,保险柜也完好无损,这钱是怎么被偷的?为什么还留下了5000元?他心里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只有她才有房门钥匙,也知道保险柜的密码,难道是她?!他慌忙掏出手机,拨打陈叶菡的电话,可是关机了。再到她的房间一看,她的行李箱和手提电脑等物均不见了。夏达为明白了,原来是陈叶菡干的。他不由怒火中烧,大声骂道:“你这个臭女人!我事业发达时,你对我甜甜蜜蜜;如今工厂倒闭,你便落井下石,真是太卑鄙了!”

　　夏达为独自在房间骂了好一阵,心头的火气才稍稍平静下来。冷静想一想,又觉得陈叶菡不是这种势利小人,与她相识的情景又如电影浮现在眼前……

　　三

　　五年前初秋的一天上午,夏达为驾着新买的轿车驶在深圳街头。他心里很得意,玩具厂办得红红火火,国外订单不断,艰苦的打拼终于换来了今天的成功。前面的红灯亮了,他停下车,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一拐一拐地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只钱包对他说:“先生,请你帮我办一件事好吗?”

　　夏达为感到奇怪,摇下车窗问道:“你有什么事?”

　　少女说:“是这样,前面那个小学生掉了一个钱包,可能是去交学费的,就是前面那个穿蓝格子衬衣的孩子。我崴了脚,追不上他,请你快交给失主吧!”说完,她伸手往前一指。

　　夏达为点点头:“你放心,我替那个小学生谢谢你了。”

　　绿灯亮了,夏达为的奥迪轿车轻快地追上去。他停下车,下车把钱包交给了那个丢钱的小学生,并说明是一位阿姨拾到的。待小学生致谢离去后,他忽然想起,这位少女背着旅行袋,诚实纯朴,面色红润,定是个吃苦耐劳的人,特别是她不贪别人失落的钱财,具有一颗金子般的心,难能可贵啊!与此同时,他动了恻隐之心:一个初出茅庐的打工妹,崴了脚,谁会雇她呢?要是身上的钱不够,那不惨了?他连忙锁好车门,加快脚步赶上了陈叶菡,微笑着问道:“姑娘,你是想打工的吧?”

　　陈叶菡点点头。

　　“你怎么崴了脚?”

　　“下火车时人多,我不小心踏空,不知附近有没有小诊所?”

　　“不用去医院,我们有厂医。如果你愿意的话,欢迎到我们吉祥玩具厂工作。”

　　陈叶菡自然高兴,她庆幸自己遇上了好人。夏达为热情地叫她上车,径直驶向工厂。

　　陈叶菡是高中毕业生,聪明勤快,在吉祥玩具厂干得很出色。夏达为很赏识她,不久便把她调到厂长室做文秘,后来又提拔为厂长助理。夏达为发现,陈叶菡不仅貌美、心善、温柔,而且刻苦勤学,头脑灵活,有较强的企业管理水平和外交能力。他不知不觉深深爱上这只山沟里飞出来的凤凰。本来他就想娶一位中意的大陆姑娘为妻,现在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夏达为高兴得梦里都会笑出声。陈叶菡也善解人意,当她得知夏达为从小失去父母,更是关爱有加,体贴入微,他们双双堕入了爱河。夏达为对陈叶菡十分信赖,言听计从,两人可谓情投意合,配合默契。前年夏天,夏达为听说陈叶菡家乡发生大旱,早稻正在扬花抽穗,急需修建一座两公里长的渡槽,把远处的河水引过来。然而村里缺少资金,村民们一筹莫展。夏达为同陈叶菡商量,慷慨解囊,立即给村里捐了80万元,帮助村民战胜大旱。粮食丰收了,村主任陈树德特地赶来深圳,代表全体村民给夏达为送了一块金匾,上书“海峡同根,两岸情深”。夏达为感动地说:“我只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

　　的事,你却把村民们纯朴的心带给了我。”

　　陈叶菡俏皮地回答:“我们山里人,最讲究的就是重情重义、感恩戴德呀!”

　　夏达为想到这里,又联想陈叶菡平日为人,觉得她卷款弃自己而去是不可能的。但是事实是陈叶菡和3万元一起不见了。常言说“知人知面难知心”,社会太复杂了,陈叶菡会不会见自己破产而变心呢?

　　夏达为越想越觉得陈叶菡是个只能同享福不能共患难的女人,心中气恨难平,工厂破产暂且也不去想了,一心想找到她讨回公道。他估计陈叶菡很可能逃回老家,他知道她的老家在哪里,而且他有恩于这个村,也认识村主任,他们一定会支持自己的。

　　夏达为带着一肚子怒气,下了火车上汽车,风尘仆仆来到湘黔交界深山沟里的陈家村。他一下车,就被这里秀丽的风景吸引住了,山是那么青,地是那么绿,水是那么蓝,连空气都是甜丝丝的,这使他愤愤不平的心慢慢舒展开来。他打算先找村主任说明来意,请求帮助,可是村里的干部都外出了,什么时候回村说不准。经人指点,他只好独自来到陈叶菡家。接待他的是陈叶菡的双亲,两位老人像是预先知道他要来似的,不用自我介绍,便知道他是台湾老板,也是女儿的未婚夫。老两口笑容可掬地迎他进门,热情地端上姜枣茶和几碟点心,有炒花生、红薯干、糯米糖、南瓜子等,地地道道的土特产。接着厨房里飘出一阵阵诱人的香味,没多久,一顿丰盛的酒菜摆上了桌。陈叶菡的父亲陈三爹笑眯眯地给夏达为斟满一杯酒,歉意地说:“夏先生,真对不起,我们这穷乡僻壤,没有好东西招待,只是一些家酿米酒和乡间土菜,你远道而来不成敬意。”

　　夏达为本是来兴师问罪的,两位老人如此热情,一时倒有些不好开口,加上肚子确实也饿了,他打算吃完饭再说不迟。没想到桌上的几道菜鲜美极了,米酒香得醉人,柴火焖饭格外可口,吃得他胃口大开,有滋有味。

　　饭后,陈三爹给夏达为泡了一杯消食健胃的老藤茶。这时,夏达为心想该向两位老人说出来此的目的了,于是说:“大伯大妈,叶菡这几天回过家没有?”

　　陈三爹道:“大前天她回到家里,忙忙碌碌的,两天后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我打她的手机,为什么总是关机?”

　　“哦,她的手机在火车上被偷了,买了新的。”

　　“她为什么不与我联系,不辞而别呢?”

　　“这个我就说不清楚了。”

　　夏达为一腔怒火蹿了上来,说:“陈大伯,实不相瞒,我这次来,就是要找陈叶菡当面问个清楚!”

　　陈三爹仍是脸带微笑地说:“有这么严重吗?”

　　“老伯有所不知。叶菡恩将仇报,在我遇到困难时弃我而去,还卷走了我仅有的3万元钱。”

　　“女儿为人如何,我做父亲的是知道的,夏先生尽可放心。”

　　“不,请告诉你的女儿,务必明天赶回家来见我,否则我就报案了!”

　　“不急,不急,叶菡走的时候说,她很快就会回家,并说一定会见到你。”

　　夏达为没办法,只好暂时住下来。陈三爹的儿子儿媳都在南方城市打工,一间卧室空着,正好当客房。这房子土墙青瓦,窗明几净,十分舒适,窗外一棵大槐树的枝叶遮住了半边屋顶,别有风情。

　　这天半夜,夏达为去厕所方便。经过厨房时,因为电灯昏暗,他刚跨过门槛,忽然脚下一滑,顿时失去重心,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不由得“哎哟”一声,惊动了隔壁的陈三爹。陈三爹连忙起床走到厨房一看,原来夏达为踩到一只圆溜溜的吹火筒而跌倒。

　　夏达为左脚受伤,又红又肿,痛得无法走路,这可急坏了陈三爹夫妇。好在陈三爹懂得一些医治跌打损伤的知识,他摸了摸夏达为的脚踝骨,安慰说不要紧的,没伤筋断骨,服上几剂草药,休息一段时间就能痊愈。老人家每天上山采来草药,交给老伴熬成汤让夏达为服下,还扶着他上厕所,打洗脸水、洗脚水,一有空便来房间陪夏达为看电视或下象棋,就像父亲疼爱儿子一样。陈大妈更是关爱有加,一日三餐饭菜可口,还经常去集上买来鲜鱼、猪肝,给他补气补血,他换下的衣服也洗得干干净净。夏达为这个台湾孤儿幸福地享受着久违的父母之爱,感动地在心里说:“二位老人真是太善良了,比我的爹妈还亲呢!可是,他们的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四

　　由于陈三爹夫妇对夏达为像对亲儿子一样,使他再也不好意思提叶菡的事,何况同她又没办结婚证,她要解除恋爱关系不受法律制约;再说3万元也不是很大的数目,拿了就拿了吧。这么一想,他便心安多了。

　　夏达为闲得无聊,想去上网。陈三爹知道后爽快地说:“好啊,我陪你去镇上,只有四华里路,那儿有网吧。”

　　夏达为的脚还疼,陈三爹便搀扶着他到屋前的公路上,坐上面的,来到镇里的“天地网吧”。陈三爹是网盲,到街头溜达去了。夏达为上了交友网,他很快发现一个网名叫“连理枝”的网友,他也用了一个新的网名叫“苦苦鸟”。对方觉得好笑,问他为什么取了这个悲凄的网名?他便简要说了自己的身世和近来遭遇的困境。

　　“连理枝”问他:“那以后怎么办?”

　　“听天由命吧。”他无奈地说。

　　“连理枝”劝他重新振作起来,金融危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丧失信心。路是人走出来的,成功是拼搏出来的。对方的真诚关心,令夏达为很是感动。最后“连理枝”说:“‘苦苦鸟名字不吉利,不如叫‘比翼鸟吧!”

　　夏达为说:“我正失恋,单身一人,哪是什么比翼鸟?”

　　“连理枝”立即发来了一个美女的夸张头像,说:“你放心,面包会有的。”

　　夏达为忘不了网友“连理枝”,第二天由陈三爹陪同又去网吧上了一次网。对方告诉他,这一段时间很忙,经常不在线,也考虑他脚伤行走不便,今后只能约定时间上网。两人越聊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夏达为见“连理枝”话语细腻温柔,猜想对方可能是个年轻女子,就问对方的姓名、职业。“连理枝”俏皮地说了一句唐诗“可怜九月初三夜”,让夏达为去猜,并说他一定能猜中的。可是夏达为绞尽脑汁也猜不出是什么意思。

　　夏达为与网友“连理枝”聊了几次后,受益匪浅。他心胸开朗了,振作精神,重新鼓起了生活的风帆。

　　五

　　这天,天气骤然热起来。夏达为坐在卧室的一只石鼓上,顿觉凉酥酥的,格外舒服。他惊讶地站起来,仔细一瞧:这只石鼓呈椭圆形,不仅雕凿精细,工艺水平极高,而且石质独特,黑白分明,纹理清晰。夏达为看罢,不禁惊叹它的鬼斧神工。刚好陈三爹走了进来,便向他打听石鼓的来历。

　　老人吸着旱烟筒,不紧不慢地说起了石鼓的故事。很久以前,有一批石匠在天子山开山凿石,挖到十几米深的地下时,发现了一种黑白花纹的岩石,于是取名纹石。把它加工成石凳石桌,光洁细腻,花纹漂亮,深得人们的喜爱。不久聪明的石匠又把石块雕刻成石狮、石龙、石凤和石菩萨,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在市场上十分抢手,豪门富户争相购买。当地知县为了讨好皇帝,献上一对石龙。皇帝见了赞不绝口,下诏封为贡品,只准进入皇宫皇室,不让百姓享用。一天夜里,皇帝做了个噩梦,梦见天子山纹石洞中腾起一条黑龙,吞云吐雾,追着他撕咬。皇

　　帝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黑龙分明是另一个皇帝的化身,他生怕失去帝位,急令术士查访纹石洞。术士来到天子山,果然名不虚传,只见山势磅礴,重峦叠嶂,茂林修竹,确是一块要出天子的风水宝地。术士回朝奏请皇帝,说要除去隐患,必须用“童子塞腰法”切断龙脉,即把四个孕妇活活钉在洞里的四角,让她们的血污沾染宝地,然后用泥土把洞口封闭。昏庸的皇帝传旨照办,从此,再也没有谁敢冒杀头之罪去开采纹石了。陈三爹家里的石鼓就是那时留传下来的。

　　老祖宗留下的这个传说,是真是假难以定论,但是眼前这个石鼓是客观存在的,说明天子山确实出产纹石。当夜,夏达为突发奇想:要是能够到这风水宝地,把纹石开采出来,再加工成各样器物,不就是一座金山吗?可是天子山在哪里?有没有纹石?谁也不知道,他是一个外乡人,就更难解开这个谜团了。

　　六

　　夏达为想起了网友“连理枝”,他想把这个想法同对方聊聊。这时,他的腿已基本上好了,于是独自来到镇上的“天地网吧”,打开QQ一聊,“连理枝”对他的设想大加赞赏,称赞他不仅勇于创新,更可贵的是他已走出了工厂破产的阴影,并表示一定尽力帮助他掘开“金山”。

　　夏达为的信心更足了。他抓紧在网上查找有关纹石的资料,陈三爹也主动陪他到周边村庄调查研究。可是,尽管夏达为辛辛苦苦搞调查,上网找资料,花费了多日仍找不到天子山所在。正当他开始怀疑这个传说的真伪,“连理枝”在网上告诉他,她最近因事路过省城,特地去省图书馆查资料,在一册古籍抄本中找到一段关于纹石的记载:唐德宗贞元年间,当地石匠在天子山采掘纹石,雕凿成石器石兽,精美绝伦,诏为贡品,后被朝廷划为禁地封闭,天子山改名为飞凤山。她还说,她已经请教有关专家,天子山纹石蕴藏丰富,具有极大的开采价值,的确是一座金山……

　　夏达为高兴得差点跳起来!陈三爹所在的这个村不就是坐落于飞风山腹地吗?想不到“金山”就在家门口!这一夜,夏达为兴奋难眠,沉醉在美好的蓝图里。他也做了一个梦:他的纹石工艺厂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动工了,在当地招聘的能工巧匠认真地培训青年雕凿石器,一块块纹石在他们的雕凿下,变成了各种人物和动物的形象,再经过几道工序,一件件惟妙惟肖、形神兼备的工艺品诞生了……

　　七

　　夏达为从梦中醒来,天已大亮。常言道:“乐极生悲。”此时的夏达为悲从何来?办个纹石工艺厂,投资至少在100万元以上,可是他如今已是身无半文了,到哪儿去弄这么多的钱呢?没有这笔巨款,事情难办,好梦难圆啊!苦恼中他又想起了刚结识的网友“连理枝”,但又觉得十分荒唐,彼此只不过网上相识,连面也没见过,人家给你提供如此有价值的信息,已是莫大的恩惠了,难道还能借给你一笔巨款不成?但他又想,反正只是网上聊聊,也没啥关系的,于是他告诉陈三爹一声,去了镇里的网吧。打开QQ,“连理枝”正好在线,夏达为一股脑儿倾诉了自己没有资金办厂的苦恼。对方听后问他需要多少钱,夏达为告诉她:“至少100万吧。”

　　真没想到,“连理枝”慷慨地说:“没问题,我给你这个数!”

　　夏达为惊呆了,他真不相信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停了一会,他飞快地按动键盘,发出一句:“你在开玩笑吧?”

　　对方发来了一个女子严肃的脸孔,说:“本人说一不二,你放心吧,三天后面交。”

　　夏达为惊呆了,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人,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他将信将疑问道:“你为什么会如此慷慨帮助我?100万元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对方似乎对他的不信任有些气恼:“谁叫你是‘比翼鸟,我是‘连理枝呢?”

　　“这跟网名有什么关系?那只是胡乱编的。”

　　“怎么没有关系?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夏达为见对方话里有话,寻根刨底问:“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不让我见识庐山真面目?”

　　“我已经说过了,‘可怜九月初三夜。”

　　又是这句令人费解的唐诗。夏达为还想问,对方却匆匆忙忙地说:“没时间了,见面再谈。”夏达为只好强按住心中的疑惑,看着她的QQ头像逐渐暗淡下去。

　　回到陈三爹家里,夏达为反复琢磨那句唐诗“可怜九月初三夜”,仍然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他看到墙上的挂历,后天是自己28岁生日,立即大悟:“‘连理枝呀‘连理枝,你不就是陈叶菡吗!”因为她曾告诉过他,她的生日是农历九月初三晚上11时。但他又连连摇头:“不不不!也许这只是巧合,或是自己理解错了。即便是她,她哪来的100万呢?有这么多的钱,她还会卷走我3万元吗?”

　　这三天三夜对夏达为来说格外漫长,他苦苦熬着,要看看陈叶菡究竟演的是什么戏。

　　八

　　三天时光好不容易过去了。这天傍晚,夏达为正依在门口眺望,只见一辆面的径直驶到陈家门前。车停后,走下一个衣着时髦、年轻漂亮的女子,她戴着茶色眼镜,薄施淡装,肩上挎着旅行包,手拎一个大蛋糕盒,款款而来。

　　夏达为觉得这个女子身材和走路姿势很像陈叶菡,可是她从未这样时髦呀!正疑惑间,那女子摘下眼镜,冲夏达为盈盈一笑:“‘比翼鸟,我是‘连理枝呀!”

　　夏达为又惊又喜:“叶菡,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进屋里细说吧。”她把生日蛋糕递给夏达为,“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来迟了,真对不起!上午我还在陪一个勘探队在飞风山腰勘探,刚送走了他们。初步勘探表明,飞风山的纹石有极大的开采价值,的确是一座金山!”

　　进了屋,一家人相见,好不高兴。夏达为盯着叶菡说:“叶菡,你这身打扮,我真认不出来了。”

　　陈叶菡俏皮地笑道:“在外面不像在工厂,接触的人多,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嘛。”接着她说:“你问我这段时间在哪,我就全告诉你吧。当初公司产品积压,面临破产,我见你情绪反常,好几次呆坐在海边,唯恐你一时想不通而轻生。我了解你执拗的性格,便心生一计,拿走了你仅有的3万元,制造弃你而去的假象,让你来我家兴师问罪。然后又交代我父母,一定要设法挽留你住下,让你心情平静下来,逐步走出阴影。其实,你每次上网,我老爹都先打电话告诉我,我再打开手提电脑与你沟通,不然,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在线。”

　　夏达为如梦初醒,感动地说:“叶菡,你用心良苦,全是为了我呀!你同我在网上捉了好一阵迷藏哩。”

　　陈叶菡笑道:“我的新网名叫‘连理枝,又劝你网名改为‘比翼鸟。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你还不明白,还要问我究竟是谁,我又告诉你一句唐诗,那是我的生日,你是知道的,我想你总该悟出来了吧。”

　　“我真笨,当初怎么也想不到。到后来,我猜想可能是你,但你哪来那么多的钱,我又否定了。”

　　陈三爹过来插话道:“小夏呀,实话说,那个吹火筒是我故意放在地上,有意让你摔倒的。因为没法子留住你,只有对你用‘苦肉计了,真是对不住啊!”

　　夏达为望着陈三爹说:“老伯,要不是您老人家将我留下,不知道会是怎样

　　的后果,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这时,陈叶菡从坤包里掏出一个银行卡,说:“这上面有106万元,给你作为启动资金。”

　　夏达为两眼瞪得像铜铃,好一阵子才问:“叶菡,你变的什么魔法?”

　　陈叶菡一脸认真地说:“不是魔法,是真情!”接着她把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九

　　原来,陈叶菡回到村里说了夏达为破产的消息,陈家村像炸开了锅,村民们无不叹气惋惜。村主任陈树德对大家说:“夏老板曾经捐资帮助我们建渡槽,现在他遇到了天大的困难,我们应该帮助他。”他的话引起众人的共鸣。

　　当晚,八十多个在家的中年农民聚到了村委会。陈叶菡说:“吉祥玩具厂目前有两大困难:一是没有流动资金;二是积压了三百多万元的玩具……”她的话音刚落,一位农民提出:“我们可以给他凑钱,也可以帮他去卖玩具呀!”

　　陈树德想了想,说:“全村有2350人,510户人家,如果每家垫200元,就是十多万元;如果村里有100个人去推销玩具,每人卖3000元,就是30万元。这事也许能行!”

　　村主任刚说完,众人纷纷抢着表态。有的说:“我家有1万元存款,全拿出来!”有的说:“我可以去找亲戚借几千元。”还有的说:“我家养的三只猪已经大了,也可以卖几千元。”家家户户都愿意出钱出力,还有几十人自告奋勇义务去推销产品。

　　短短两天里,全村居然凑了43万元。第三天,也就是夏达为来到村里的这天,陈叶菡和陈树德赶往深圳,拉来一卡车价值16万元的玩具,几十名义务推销员带着玩具到全县各乡镇挨村挨户地推销。当大家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后,淳朴的乡亲们被陈家村村民和台胞夏达为的事迹感动了,争相购买……

　　义务推销成功了,陈叶菡又从深圳拉来两车货,众人分头到邻县去推销。陈树德见销售进度不是很理想,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一个好点子,发动村里在外地工作的人也来帮一把。他同陈叶菡找到一个在天津一家外贸公司做销售的本村青年陈思,这小伙听说台胞夏达为对村里的帮助和眼下的困境,马上联系贵阳和重庆两地百货店,成功销售了三十多万元的货。

　　好消息接踵而至,本村一个在上海俏俏佳商业集团有限公司工作的大学毕业生听说了这个消息,他想到公司有三十多家联锁超市,便鼓足勇气去找公司主管采购的陶总求助。当他噙着热泪说了台胞夏达为怎样慷慨捐资为他们村里架渡槽,使这个穷山沟从此不再靠天吃饭的经过后,陶总感动了,说:“小陈,我也出生在农村,小时候也挨过饿。既然台湾同胞能如此仗义,我还有什么说的,只要他的玩具质量过关,我们一定帮上一把!”结果又销售了几十万元。

　　陈叶菡一口气说到这里,调侃道:“夏老板,我们这次搞推销,收获不少吧!”

　　“我这里还有呢。”人随声至,陈树德领着一群村民进了屋。他双手紧紧握着夏达为的手,说:“夏先生,你是我们村里的贵客,请都请不来的。这些天我没能陪你,对不起呀!”说完把全村凑的43万元的存折交给了夏达为。

　　夏达为感动得泪流满面,连连向大家鞠躬。好半天他颤抖着声音说:“乡亲们,你们垫的四十多万元就算股份吧!我要给新工厂起名叫‘大恩纹石工艺制品厂,永远铭记你们的大恩……”

　　霎时,屋里掌声如雷……

　　(责编:何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