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贤之

　　赵杠与佘黛芳是一对恩爱的中年夫妇，他们利用国庆节长假去南京旅游。玩得十分高兴，直到长假的最后一天，才兴致勃勃地回到家。打开防盗门，他们一眼看到了从门槛下塞进来的一封信。佘黛芳弯腰拾起，见信封上没贴邮票，知道是有人特地送来的。她撕开信皮。抽出信纸，只见上面写着：

　　赵杠大哥：

　　您好!想不到吧，我就是三年前在贵县城关佳发廊打工的那个发廊妹。在我孤独无依、最需要人救助的时候，你来到发廊按摩，伸出了援助之手，巧妙地以包夜为由，把我带出了发廊，并慷慨解囊，给了我300元钱。我南下广州，参加了一个营销培训班，接着给一家大公司推销产品，从此走南闯北，不仅积累了社会经验。收入也颇为可观，并且已找到了理想的对象。你施给我的恩德，我一直铭记在心，总想找机会报答。本来早就应该来了，只是你当时告诉我的名字让我猜了好几年，最近才悟出其中奥妙。这次趁来湖南之机，特地绕道来到蒸阳县城，不巧你全家外出，我无法久留，只得匆匆写了这封信，回家后请速拨我的手机，号码13807571236，以便联系，后会有期。

　　感恩的女子何卉

　　佘黛芳看罢，大吃一惊，霎时眉心打结，脸罩秋霜，把信塞给丈夫，不悦地问道：“赵杠，你三年前什么时候去过美佳发廊?”

　　赵杠脸皮子薄，未语两颊先发红了：“大约是9月初吧。”

　　妻子提高了嗓门：“到发廊泡妞?”

　　“你、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那种人吗?信上明明写着嘛，我是出于好心，救助一个不幸的姑娘逃出虎口呀!”

　　佘黛芳内心明白，她的丈夫以前的确是一个品行端正的男人，可这信上……佘黛芳咄咄逼人地又问：“这个发廊妹说你包了她一夜，又给了她300元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老实点，说个清楚!”

　　赵杠一听，急坏了，越急他的舌头越笨，说话打起了疙瘩：“我……我没有包她过夜，真的!我是用了一条巧计，以‘包夜为名，让这姑娘逃走，不信你打电话问她!”

　　佘黛芳按照信上的号码立亥4拨通了对方的手机，接听电话的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当问她是不是何卉时，对方立时关掉了手机。这时，佘黛芳冷静一想，三年前的9月初，她患了肺病，在市里的传染病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出院没几天，赵杠说他的生殖器搔痒，阴囊上出现小红点。她陪他到诊所看病，医生说他是患了性病。赵杠矢口否认，说他从未和其他女人有染。佘黛芳也坚信自己的丈夫不会是性病。她气呼呼地拉着赵杠走出诊所，来到市立医院。找赵杠一个当皮肤科医生的老同学。这个老同学检查后告诉他俩，这不是性病，是阴囊炎，不要紧的，果然吃了几天西药便万事大吉。现在回过头一想，佘黛芳否定了以前的看法，认为丈夫是在她住院期间出了轨，他的老同学分明是包庇了他，隐瞒了真情。这么一想，佘黛芳气极了，边哭边闹：“你好歹也是局办公室主任，堂堂一个公务员，竟然胆大包天去嫖娼，你不要脸我要脸，如今发廊妹都找上门来了，你让我怎么做人?呜呜……”

　　赵杠气急败坏地大吼道：“你胡说些什么!难道做了一件好事，帮助别人也不行吗?就这么向我泼脏水!相处这么多年了，你应当了解我。相信我。”

　　佘黛芳哪能听得进去，她哭够了，闹够了，心想这种事又不能对任何人说，没法子消气，不如独自到外面去散散心，反正已经内退，用不着向单位请假。第二天清早，佘黛芳收拾行李后，给赵杠留下一张字条：“你不要找我，我什么时候想回家由我自己决定。”接着背起旅行袋，一声不吭离了家，她决定去著名的风景区张家界旅游。一出门，她就关闭了手机，免得赵杠打手机烦人。

　　列车到了张家界市，当地旅行社就邀她加入了旅游团。佘黛芳靠窗坐在开往旅游区的大巴上，别人欢声笑语，她却一脸的郁闷，同座位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活泼而大方，她见佘黛芳似有什么心事，为了使她愉快，有意同她攀谈起来：“阿姨，听你的口音，是蒸阳人吧?”

　　“是的。”佘黛芳点点头。

　　“呵，那里是个好地方，依山傍水，交通方便。”

　　“你去过?”

　　“我在那里打过工，既有伤心的坎坷。也有难忘的恩情。”“你什么时候到过蒸阳县的?”

　　“三年以前的事了。”

　　佘黛芳立刻敏感起来，忙问：“你在哪个单位打工?”

　　“说起来一言难尽。”姑娘轻叹一声，似有难言之隐。

　　佘黛芳并不放过，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何奔，人可‘何，奔驰的‘奔。”原来，何奔来到张家界市推销产品，趁着有一天的空闲，也去旅游区玩玩。

　　佘黛芳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信上写的是‘何卉，同姓不同名。

　　何奔又说：“前些天我还专程去过蒸阳，可惜我没有考虑到这是放长假。”

　　“你是去找人?”

　　“是呀。”

　　“找谁?”

　　“找一个叫——”

　　何奔的话还没说完，他们乘坐的旅游车刚驶上山坡，一辆下坡车迎面冲来，旅游车的司机闪躲不及，一下子栽进了路边的沟里。不少人不同程度地受了伤，顿时车厢里哭的哭，喊的喊，乱作一团。佘黛芳因为紧靠车窗，她的右脚受了重伤，脸色惨白。何奔的右臂也被车窗的玻璃划开一条口子，血汩汩地往外冒。司机的伤也不轻，躺在驾驶室动弹不得，只有站在车后的女导游安然无恙，她大喊一声：“没有受伤的乘客赶快救人!先救孩子和老人!”于是，一场紧急救援行动开始了。何奔抓起一条毛巾捆住伤口，不顾手臂火辣辣的疼痛，背起佘黛芳爬出车窗，将佘黛芳放在公路边。一转身又钻进车厢里去救人。

　　医院的救护车开来了。把受伤的乘客送到张家界市人民医院接受治疗。佘黛芳的右腿腓骨严重受损，下不了床。第二天一早，何奔的右臂吊着绷带来到病房看望佘黛芳。佘黛芳泪水涟涟，动情地说：“小何姑娘，你真是一个好人，不顾自己受伤还去救别人，手臂流了那么多血，把毛巾都染红了。”

　　何奔笑着说：“我年轻，不碍事。”接着她安慰了佘黛芳一阵，又说，“阿姨，我知道你的手机撞坏了，要不要用我的手机打个电话给你的先生，让他来医院?”

　　佘黛芳不悦地摇了摇头：“谢谢你，用不着告诉他。”

　　佘黛芳躺在病床上，心里好不气恼，都是丈夫这个色鬼惹的祸。不然她怎么会遇到车祸!她决定回家后就同男人离婚，同时把他泡妞的丑事捅出去，让他身败名裂。

　　何奔每天都去病房看望佘黛芳。这天，何奔买了一束鲜花和一袋水果来探视佘黛芳，说：“佘阿姨，我要忙着为公司推销产品，但这段时间还会在张家界市，有空我就会来看你的。你好好养伤吧。”

　　佘黛芳紧紧抓住她的手，激动得热泪盈眶：“小何，欢迎你日后到我家来玩吧!”

　　“一定，一定。”

　　一个星期后，佘黛芳要康复出院了。这天何奔又来到医院，祝贺她伤已痊愈。佘黛芳推心置腹地说：“小何，你对我这么好，不知是缘分还是我上辈子积了德?”

　　何奔微微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因为我曾亲身感受到一个人遇到危难的时候，是多么需要别人的帮助，再说，我还要托阿姨办一件事呢。”

　　“什么事呀?”佘黛芳忙问。

　　“阿姨回家后请你替我在蒸阳县城找一个人。”

　　“哪个单位的。”

　　“我不知道。”

　　“叫什么名字?”

　　“赵杠，是个瘦高个的中年男子。”

　　佘黛芳听说是找她的丈夫，不由暗吃一惊，但她表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有个小九九，故意说：“听说有这么个人，只是没打过交道，姑娘同他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恩人。一直难以忘怀。”何奔激动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个详详细细——

　　2006年夏天，刚从广州一家美容院培训结业的何卉，便来到郴州打工，在郴州车站被美佳发廊的老板娘王莉招工来到蒸阳县城，签了一年的合同。王莉之所以在外地招工，是考虑到外地女子举目无亲，没有依靠，容易被她控制。开头个把月，王莉让何卉给人按摩，后来为了赚黑心钱，硬要何卉同其他女子一样，给顾客按摩时提供性服务，把她作为摇钱树。何卉坚决不从，王莉恶狠狠地威逼她，限期一个礼拜，如若不从，就叫烂仔破她的处女身。她又气又急，甚至产生了轻生的念头。9月初的一天，她倚在美佳发廊门边，见赵杠从门前经过，打量他是吃公家饭的，凭直觉是个有正义感的中年人，便诚恳地说：“先生，进来按摩保健吧!”

　　赵杠停住步，一眼望去，只见这姑娘眼含泪水，露出哀伤求助的目光，立时动了恻隐之心，大步进了发廊。姑娘把赵杠引进按摩室，闩上门，没有给他按摩，而是掏出手机，快速地按了一行短信，递给赵杠：“我叫何卉，是外地一个不幸的打工女子，发廊老板威逼我卖淫，请大哥帮助我跳出火坑!”

　　赵杠知道，她用手机打短信是担心隔墙有耳。他也用手机打短信：“你为什么不逃走?”

　　“老板娘王莉好歹毒，她雇了一伙烂仔做帮凶，白天轮流监视，晚上12时后便紧锁大门。”

　　“为什么不打110电话，向公安局报警?”

　　“据说王莉是县公安局专管治安的鲁副局长的情妇。我害怕打蛇不死反被蛇咬。”

　　见赵杠沉默起来，何卉又急切地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好心的大哥，我不得已只有向你求助。你是本地人。或许有办法。”

　　终于，赵杠下了决心。按动手机，显示屏上立刻现出一行字：“好吧，我一定想想办法。五天后再来这里找你。”

　　五天之后晚上9点，一个中年男子西装革履，头戴绅士帽，脖子上挂着金项圈，又大又黑的墨镜几乎遮住一半脸，一副大款模样。他对老板娘王莉说要包租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去宾馆过夜。王莉以生意人的眼光很快看出这个阔佬是色鬼，便笑吟吟地悄声说：“你好运气，我这里有个姓何的少女，人很漂亮，又未开苞，包你玩得痛快。”

　　“我要的就是这样的女人。”大款点了下头，问，“她会同意吗?”

　　“放心。她再不听我的话，不会有好果子吃!”

　　“多少钱?”

　　王莉伸出五个手指。

　　“太贵了，三张老人头，谁知道她是真处女还是假处女。”大款起身欲走。

　　王莉急了：“好，就300元。”

　　大款抽出三张老人头，王莉接过，眼珠子一转，又伸出右手：“还得交l000元押金，要是她不回来怎么办?”

　　“我又不是人贩子，你担心什么?!”

　　“那不行!”王莉的口气很坚决。

　　大款犹豫片刻，说：“我把身份证给你作抵押，可以放心了吧?”说罢，把身份证摔在桌子上。

　　王莉笑颜顿开，连声说：“行行行!''没多久，何卉走了出来，吃惊过后她立刻明白了，假装不情愿地跟着大款钻进了出租车疾驰而去。

　　这个大款就是赵杠扮的。他估计王莉不会轻易放走何卉，便弄了个化名的假身份证。骗过了钱迷心窍的老板娘。出租车径直驶向市里的火车站，赵杠掏出300元钱给何卉说：“做个路费吧，江湖风浪险，码头虎狼多，以后求职要多加小心啊!”

　　何卉点点头，感激涕零地说：“大哥，您是我的恩人，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您!请告诉我您的尊姓大名，日后也好补报。”

　　“不用了，你快去买火车票吧。”

　　“大哥一定得告诉我，要不，小女子心里不会安宁。”

　　赵杠见她这么执拗，咧嘴一笑，幽默地说：“我姓走不通，名木工。记住这个就行了。”说完就挤进了熙熙攘攘的客流里，何卉离开蒸阳县城，她把用手机偷拍的美佳发廊性服务的图片发给了当地市公安局，揭发王莉和鲁副局长的所作所为。没多久，市公安局电话表扬了何卉，告诉她淫窟被捣毁，王莉被抓，鲁副局长也被撤了职……

　　何奔一口气说完，佘黛芳彻底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心里十分内疚。何奔又告诉佘黛芳，这位赵大哥出的字谜让她苦猜了好几年，直到前不久，何奔偶然看到电视上有奖猜字谜，深受启发，忽然心有灵犀：“走不通”前面打个“×”，合起来不就是赵字吗?他叫赵松!何奔高兴极了，连忙往湖南推销产品，特地跑到蒸阳县城，问了组织部的一个干部，干部说，没有赵松，文化局倒是有一个叫赵杠，木工杠。还说了年龄和长相特征，原来赵杠正是她的恩人。何奔到了他的家门口，哪知他夫妇外出，她只得写封信，塞进门底，信上写了手机号码，希望能迅速取得联系，不承想在火车上何奔的手机被扒了!说完，她掏出一张银行卡和一张小纸条，告诉佘黛芳。纸上写着她新买的手机号码，银行卡里有3万元钱，是给赵杠感恩的酬金，请她帮忙设法找人并转交。

　　佘黛芳去掉心中的疙瘩，顿时笑逐颜开，眼里涌满激动的泪水，说：“你就那么信任我?让我带银行卡，你能放心吗?”

　　何奔坦率地说：“相处这么久了，我知道余阿姨是个好人。”

　　忽然，佘黛芳提出一个问题：“小何，你到底叫何卉还是叫何奔?”

　　何奔扑哧一笑：“我以前叫何卉，年初我找了个对象，他说我推销干得好，大有奔头，便在‘卉字上面加个‘大字，改为‘何奔了。”

　　翌日，旅行社为佘黛芳办好了出院手续，没等何奔来送行，她提前一个小时走了。当何奔来到她的病房时，已是人去屋空。正在惊诧时，护士递给她一封信，说是佘黛芳托给的。何奔急急撕开信封，除了一张信纸外，还有一张银行卡。只见信上写道：

　　何奔姑娘：

　　真对不起，没来得及同你告别，我便离开医院走了，因为归心似箭。你太好了，苍天有限，让我们萍水相逢。你不仅无私地救助了我。而且解开了我的心愁，让我懂得了人与人之间是应该互相帮助的，这便是社会的和谐。你知道吗?赵杠就是我的丈夫。正因为你给我们家塞了一封信，使我对他三年前的救助行为产生了误会，并因此大吵一场。我是负气离家的。我冤枉了他，现在我必须赶回家去给赵杠道歉，并告诉他你不顾自己负伤对我的救助。银行卡我代表他还给你，谢谢你!其实。你这次已经用自己的行动感恩了。

　　佘黛芳

　　即日

　　何奔读着信，不禁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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