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草

　　相亲之前，朋友丁陆信誓旦旦地跟我说，潘芙蓉绝对是个美女，如假包换，眼睛长得像林艺莲，鼻子长得像章子怡，嘴巴长得像周迅。听他如此一说，我对此次相亲的期望值又增加了两个百分点，充分调动自己的想象力，心想潘芙蓉就算不是一个惊艳照人的美女，凭着明星部位的非凡组合，也不会太差强人意。

　　我兴奋不已。男人就这么点出息，身边有个美女，好像立马身价百倍，丁陆不就是这样吗?他的妻子苏媚媚是他的大学同学，那样一朵美丽的校花，被他穷追不舍，娶回家里，捧在手心里，当成宝贝一般，有事没事，就喜欢领着妻子出去应酬，郎情妾意，甜甜蜜蜜。

　　丁陆的美满姻缘就是我的楷模，我决心照葫芦画瓢，找个苏媚媚那样的美女，也满足一下男人小小的虚荣心。可是等到见了潘芙蓉，我就傻眼了，尽管她有着明星部位的非凡组合，但跟美女两个字根本沾不上边儿，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为什么有的人五官一旦分开，单独看哪一个部位都是精品，可是组合在一起，就成了次品。潘芙蓉充其量算是一个中等女人，属于扔在人堆里，很快就被淹没的那种。

　　环境优雅的西餐厅里，我心不在焉地和潘芙蓉聊着，心里惦记着待会儿找丁陆算账，他自己有美人相伴，却把一个中等女人介绍给我，安的什么心啊?我正愤愤不平地胡思乱想，潘芙蓉笑意盈盈地说：“开门见山，我介绍一下自己，加强相互了解。我这个人优点挺多，心细手巧，热情诚恳，会过日子，热爱生活，热爱美食，美中不足的是，长相中等，学历中等，工作一般。缺点吗，目前没有，如果你愿意，等待你去发现。”

　　我有些蒙，这个女人可真够坦诚，做广告谁不掺点水分啊?她可倒好，实打实地说自己学历中等，工作一般，热爱美食，谁不知道这种说辞的潜台词?学历中等，说明不是一流学府出来的；工作一般，薪水可想而知；热爱美食，其实就是一只大馋猫。这样的广告词让我忍不住想笑，凭着这广告，她能把自己嫁掉才怪。

　　回到家里，我唉声叹气。老妈追着我问，这回相的这个如何?是个如假包换的美眉吧?我无语，老妈坚持不懈地追问，大有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样子。为了避免老妈没完没了的纠缠，我只好坦诚相告：“什么美眉?充其量是个中等女人，工作一般，学历一般，长得又一般，我拿着放大镜也没有找出她有什么好，这样的女人，在大街上一伸手就能划拉一大把，还用麻烦他丁陆?”

　　老妈笑，皱了多年的眉头都舒展开了：“我的傻儿子啊，你有福了，就这个吧!潘芙蓉，多好的名字，像我的儿媳妇。”

　　我目瞪口呆，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伸手在老妈的额上摸了一把：“没有发烧啊，您老怎么糊涂了?谁不希望娶个各方面都优秀的儿媳妇回家，您可倒好，娶个中等女人就知足了?不思进取，没救了。”

　　老妈振振有词：“要不说你傻啊!中等女人有什么不好?搁在外面放心，不会被别的男人惦记着，搁在家里省心，不会持色而骄。娶个中等女子回家，那是你的福分。再说了，大多数人都是中等人，人尖子能有几个?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华有才华，能看上你?”

　　我无言以对，老妈的歪理特多。

　　老妈要亲自相看未来的儿媳妇潘芙蓉，尽管我十二万分不情愿，但也不敢太违逆老妈，因为老妈总会恰到好处地犯心脏病。

　　周六一大早，老妈就把我从床上轰起来，吩咐我去超市大采购。我推说约了人，想要开溜，老妈一把揪住我愠怒道：“人家姑娘因你而来，你走了，叫我怎么办?”我嘻皮笑脸地说：“如果您老中意，就娶回家，反正没我什么事儿。”老妈点着我的脑门说：“就算你找到一朵花儿，不会过日子也白搭。”

　　我慢腾腾地往身上套衣服时，手机响了，我以为是潘芙蓉爽约，所以高兴得跳起来，拿起电话一听，谁知是丁陆这个家伙，他东拉西扯了半天，最后才吞吞吐吐地说：“最近手头有点紧，你方不方便借点钱给我?'我拍胸脯说：“没问题，你方便时过来拿。”

　　丁陆这家伙，以前是个顶抠门的男人，朋友中就他最会攒钱，想不到结婚以后，他三天两头跟朋友告贷，财政吃紧，真不知他是怎么搞的。

　　我还没有被老妈赶出家门，潘芙蓉就来了，打扮得很隆重，应该说是很得体，掐腰的小衫，真丝的长裙，颜色很素淡，所以配了一条紫色的长丝巾，绕在脖子上，整个人立刻显得生动起来。

　　她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有蔬菜、排骨、鱼、水果什么的，一应俱全。我张大了嘴巴，这女人也太夸张了吧?第一次来就不把自己当外人。老妈乐得嘴都歪了，对我说：“芙蓉没有买熟食，你再跑趟超市，把那烤鸭、猪肝什么的多买几样回来，招待贵客。”

　　潘芙蓉笑意盈盈地拦住我说：“大妈，别让他去买了，那些东西又贵又不干净又不好吃，花那些冤枉钱干吗?待会儿我下厨做，你们只管等着吃就好了，保准比外面卖的好吃。”老妈乐得像一朵花，等着潘英蓉大显身手。

　　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嘴甜得像吃了糖，脸上永远笑意盈盈，把老妈哄得很开心。别看她长相一般，做起美食来，那可是一流的高手，没用多少工夫，就把四菜一汤端上桌来：清拌苦瓜，说是降糖去火，营养保健；西芹百合，说是美容养颜，提高老年人的免疫力；蒜香鸡翅，说是偶尔解解馋，不能多吃；莲藕排骨汤，说是补心益脾，活血安神；最后端出来的是清蒸鱼，做出来的样子居然像孔雀开屏。我和老妈盯着桌子上色香味俱全的美食都有些晕，老妈乐得直念佛，嘴里叨叨：谁家娶了这样的媳妇，得多大的造化啊?一边意味深长地看我，我假装没看到，把头偏到一边。

　　老妈拉着潘芙蓉的手说：“你是田螺姑娘下凡吧?真是心灵手巧啊!”潘芙蓉摇了摇头，说：“什么田螺姑娘啊，我妈去世得早，我从小和我爸相依为命，因为常常做饭给我爸吃，他的嘴又刁，所以慢慢悟出做饭的道道，其实什么事情都一样，只要用心，就会做好。”

　　她的调调让我很吃惊，现在的女孩，大都十指不沾凉水，身上永远是清雅好闻的香水味，谁会喜欢满身油盐姜蒜的味道啊?

　　潘芙蓉用她的一手美食，征服了我老妈的胃。隔三岔五，老妈就会嚷嚷：“叫芙蓉来，给我做杏仁酥。”“叫芙蓉来，给我做南瓜饼。”

　　为了老妈，我只得硬着头皮去求潘芙蓉。刚开始，她还挺给面子，顺顺当当地来做了几次，几次以后，就开始跟我讲条件，比如请她吃饭，比如请她看刚上演的大片，比如陪她逛街，如果我不答应，她就使小性子不来给老妈做美食。我只好成全她。

　　当我发现，自己被潘芙蓉这个只有中等姿色小女子牵着鼻子走时，为时已晚，朋友们经常遇到我陪她逛街、看电影、吃饭，隔三岔五上演情侣档节目，都以为我们在拍拖，斯时斯刻，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决定采取迂回战术，让潘芙蓉知难而退。今生不娶个美女回家，决不罢休。为了搬掉潘芙蓉这块绊脚石，我决定跟她哭穷。

　　从认识她以来，我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约她，她像一只小鸟一样兴冲冲地飞来。我像一个演员一样，毫不费力地进入角色。我对她说：“芙蓉，我那家小电脑

　　公司破产了，不但没钱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要怪都怪我自己，白戴了一副眼镜，根本认不清人，那个合伙人不但骗走了我的钱，捎带着把我仓库里的货也给卖掉了，你说气不气人啊?你说我怎么这么笨啊?”我唉声叹气，就差声泪俱下。

　　我以为她肯定会被吓跑，现在的女孩多势利啊，物欲社会，没钱谁还爱你?我正暗暗为自己的高招自鸣得意，谁知潘芙蓉沉默了一会儿，安慰我说：“苏凯，你别急，下次长点心眼就成了。我手里还有点钱，你拿去应急，说不定能东山再起。”

　　太意外了!潘芙蓉这个中等女人，看来今生是吃定我了。

　　我坐在窗边的位子上，等着潘芙蓉回家拿钱，看着她急急忙忙地消失在窗外的人流中，心中除了惭愧，更多的是感动。

　　我坐在那儿胡思乱想，不知道该怎样为自己这场蹩脚的演出收场，忽然看到丁陆和苏媚媚在大街上拉拉扯扯，这对恩爱夫妻怎么跑到大街上吵架?我跑出去拉住丁陆。丁陆脸色很难看，指着苏媚媚说：“你这个败家女人，除了会花钱，还会干什么?那件皮草当然好看，穿在你身上肯定会更好看，可是你知不知道，那件小皮革要三万五，这样的衣服，我一年的工资都买不了两件。”苏媚媚嘴不饶人：“那是你没本事。”丁陆气极了：“结婚两年，饥荒都拉10万了!有本事的男人有，你去找坐奔驰、开宝马的男人，我又没拦着你!”

　　日子过到这分上，真让人心灰泄气。

　　潘芙蓉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解丁陆和苏媚媚，潘芙蓉把一张卡塞进我的手里，说：“不多，只有5万块，你看够不够?”

　　我把潘芙蓉给我的卡放在唇边亲吻了一下，转头问她：“你怎么这么傻啊?不怕我骗了你的钱?”潘芙蓉笑：“高二那年，你在学校边拣了一条流浪的小狗，你为了等那只狗的主人，在梧桐树下站了整整一个下午，因为旷课，还被老师批评了。我就是那条小狗的主人，你可能已经忘了我，可我一直记得你，不是因为你长得帅，而是因为你心地善良。对一条小狗，你尚且狠不下心，更何况一个大活人?”

　　我不知说什么好，把潘芙蓉揽在身边，手放在她的腰上，她没有抗拒，低着头靠在我身边，很幸福的样子，我说：“回家吧!我妈想吃你做的南瓜饼。”

　　潘芙蓉笑得很动人：“你不嫌弃我只是个中等女人了?”我也笑了，真是记仇的小女人啊!我调侃道：“漂亮的花朵需要温室，我没有温室，所以只好将就你。”

　　她笑得更甜了，伸出纤手轻轻地搂住了我的腰。我发现，中等女人笑起来，一点也不比漂亮女人逊色，甚至……更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