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　锐

　　“五一”之夜,金豪大酒楼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一对新人正在这里举行婚礼晚宴。新郎马凯前不久被公司老板胡总任命为副总经理,如今又抱得美人归,不免春风得意,在宾客的颂扬声中频频举杯,他不知不觉中便喝高了。

　　宴会一直到午夜时分才结束。马凯和新娘蕾蕾坐上好友张卫星的轿车,急匆匆地往家驶去。途中,坐在后排座位上的马凯,看着身边美貌如花的新婚妻子,想着就要到来的春夜良宵,一时激情难抑,猛地搂住蕾蕾深情地亲吻起来。蕾蕾的情绪也受了感染,双手搂住马凯的脖子,就势躺倒下去……

　　开车的张卫星通过后视镜清楚地看到了他俩的举动,立刻也心猿意马起来。他是马凯大学的同学,两人在学校就是一对要好的朋友,现在又在同一个公司。本来二人学业俱优,聪明程度也不相上下,甚至连个头、声音都相差无几。但成为同事后,马凯年年旺运,步步高升,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副总经理,又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而张卫星尽管也非常勤奋,却一直没有得到上司的赏识,至今还是一个普通职员,因此他始终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感。今天来喝喜酒,他表面上替老同学高兴,心里却堵成了疙瘩。由于心情不爽,他很快便喝醉了,如今又受到车后二人的刺激,不禁有些意乱神迷。结果在经过一个急转弯时,轿车和对面驶来的一辆大货车迎头相撞,他和马凯头部都受了重伤,尤其是脸部,竟然将脸皮整个撕脱了。

　　三天后,张卫星终于睁开了眼睛。病床前不见自己的家属,只有蕾蕾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见他苏醒过来,蕾蕾兴奋地抓住了他的双手,说:“谢天谢地,马凯,你可醒了,都快把我急死了!”“马凯?”张卫星一愣,自己明明是张卫星,怎么变成马凯了呢?自己身材、声音和马凯差不多,脸上又裹着绷带,肯定是蕾蕾认错人了。他正要更正,蕾蕾又说:“你不知道那天有多惨,你和张卫星的脸皮都撕脱了,幸亏抢救及时,医生们将你俩的脸皮重新缝合,还接通了血管和神经。不然,你可就‘没脸了。”

　　“原来是这样!”张卫星明白了,肯定是人们抢救时无意中将自己和马凯的脸皮弄混了,医生将马凯的脸皮缝到了自己的脸上。他不便说明真相,便含糊其词地问:“他怎么样了?”

　　“你是问张卫星呀,他好可怜,已经被撞成植物人了。”蕾蕾颇为伤感。张卫星却暗自高兴,马凯成了植物人,他那张英俊的脸皮今后便正式属于自己了,还有公司副总经理的位置,美丽的女孩蕾蕾,这一切都将被自己拥有,这真是因祸得福,一步登天啊!

　　一个多月后,张卫星伤愈出院,到公司走马上任。考虑到自己刚当上副总经理,应该树立一下威信,便想把脸绷起来,结果发现面部的神经已经不受控制,不管自己怎么使劲,始终是一副面带微笑的表情。好在员工们并没有因为他的表情而轻视他,除胡总外,都是一副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的样子。这令张卫星心情很爽,开始行使自己的权力。不知不觉到了下班时间,他昂首挺胸地走出公司大楼。等在楼下的司机小吴急忙为他拉开车门,张卫星潇洒地坐进公司专门为他配置的“宝马”豪华轿车里。

　　路上,张卫星斜躺在“宝马”宽敞舒适的座椅里,微闭双目,手掌跟着车内音乐的节奏轻轻拍击着大腿。就在他倍感惬意的时候,忽然手机响了,是胡总打来的,说自己的父亲由于心脏病发作被送进了医院,让他赶紧过去帮忙。张卫星听了不敢怠慢,立刻让司机调头,急急忙忙地赶到了医院。结果还是晚了一步,胡总的父亲抢救无效,一命呜呼,已经被推进了太平间,一家人正在那里抱头痛哭。

　　张卫星也想表示一下悲痛之情,但由于脸部表情永远定格在微笑的神态,怕引起胡总一家的反感,情急之下他只好低下脑袋,双手将脸严严实实地捂了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哭声,看上去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简直比自己的亲老子死了还伤心。胡总见了,反而过来安慰他,并将操办丧事的任务交给了他。

　　张卫星不敢怠慢,赶紧去张罗丧事。胡总在市里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吊祭他父亲的宾客络绎不绝。来宾们看到张卫星满脸微笑的表情,都非常奇怪,忍不住悄声议论:“这人有毛病吧,人家死了老子,他咋这么乐?”张卫星听了心中暗暗叫苦,忽然灵机一动,在两边脸上分别贴了一块膏药,虽然难受得不行,但总比让人们指指点点好多了。

　　丧事总算办完了,张卫星如释重负,重新回到公司上班。刚到公司,会计拿着一张财务报表来找他签字。他接过一看,上面的数字和自己掌握的情况明显不符,便问是怎么回事?会计惊奇地说:“马总,您怎么忘了,每次不都是您让这样填的吗?”

　　“噢,是这样,我受伤后脑筋不太好使了。为什么要这样填?”

　　“当然是为了少纳税。不过这件事风险很大,如果让税务局查出来的话就得挨罚,您作为主管人还有可能去坐牢。”

　　“啊,原来是这样。”张卫星颤抖着手在报表负责人后签上了马凯的名字,心里却紧张得“怦怦”直跳。幸好他的脸部表情永远是面带微笑,没有被会计看出破绽。

　　过了好一会,张卫星的心情还没有平静下来。他正想着心事,胡总打来电话,要他赶紧去找宋局长审批文件。他忙问是什么文件?胡总说是承揽宋局长他们单位安装工程的审批文件。张卫星一找,桌子上果真有这么一个文件,便立刻开车去找宋局长。见到宋局长后,他先是客套了一番,然后递上文件。宋局长翻阅了一下,问道:“还有别的文件吗?”张卫星说:“没有了,就这些。”宋局长听了脸色一变,冷冷地说:“现在想做这个工程的人很多,我们要公开竞标。”说完将文件还给了他。

　　回到公司,张卫星将情况向胡总一说,胡总立刻破口大骂:“10万块钱的见面礼都嫌少,真他妈黑!”张卫星忙问:“什么10万块钱?”胡总一愣:“咱俩事先不是商量好了吗,见宋局长时在文件里面夹上10万块钱存折,怎么你忘了?”“啊,原来是这么回事!”看着胡总凶神恶煞的表情,张卫星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我、我忘了。”

　　“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三番五次地出错,我看你这个副总经理是不想干了!”胡总咆哮着,脸色阴沉得好像能拧出水。张卫星脊梁沟直冒凉气,唯唯诺诺地从胡总办公室退了出来,无精打采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到人们依旧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样子,心里总算有了一些平衡,情绪稍微好了些。

　　下班时间到了,张卫星想尽快回家轻松一下,于是在路上一个劲地催促司机小吴加快车速。正催着,忽听“吱”的一声,轿车在一家音乐茶座前停住了。

　　“马总,到地方了。”小吴说着,麻利地为他打开了车门。

　　“什么地方?咱们不是回家吗,到这儿来干什么?”

　　“马总您忘了,今天是星期四呀!”

　　“星期四怎么了?”

　　“每个星期四的下午下班后,您不是都要来这里欣赏轻音乐吗?”

　　张卫星听了皱起眉头,暗忖:“以前马凯对音乐可是毫无兴趣呀,什么时候有了这种习惯?轻音乐有什么好欣赏的,我还是赶紧回家和蕾蕾亲热吧。”于是把手一挥:“今天我有点累,还是回家算了。”

　　来到家门口,张卫星想到蕾蕾一个人整天呆在家里怪闷的,便想逗她开开心。于是没有摁门铃,而是悄悄用钥匙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客厅。正要张开双臂扑向已经属于自己的美女娇妻,忽然又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停在了那里。

　　客厅里正在上演着一出令人作呕的丑剧,自己的老板胡总正和蕾蕾赤身裸体地在沙发上纠缠。张卫星怒不可遏,尽管他那副永远面带微笑的面容是无法改变的,但却用怒吼宣泄出了愤怒情绪:“胡总,你怎么能到我家里来干这种事?!”他边说边挥起了拳头。

　　没想到,胡总却非常坦然,好像压根儿知道张卫星的拳头绝对不会落下来一样。他意犹未尽地穿好衣服,又不慌不忙地从茶几的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点燃,吸了一口,吐出一股浓浓的烟雾后,才傲慢地开了口:“怎么,今天没去欣赏轻音乐?”

　　“幸亏没去,不然怎么会发现你们的‘好事!”

　　“这么说你反悔咱们的约定了?”

　　“约定,什么约定?”

　　“我提拔你做公司副总经理,又送给你这套楼房,而你把每个周四和蕾蕾的同居权让给我,自己去歌厅欣赏轻音乐呀。”

　　“啊!”张卫星懵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正在发愣,蕾蕾上前将他推出屋外,随后“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了。

　　张卫星心里真不是滋味。本想投机取巧人财双收,不料却替人当了王八。现在有家不能归,只好找了一家小酒馆借酒浇愁。一直喝到半夜,酒馆关门了,酒气熏天的他摇摇晃晃地走到街上,像梦游一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他来到了立交桥附近,忽然眼前黑影一闪,一个戴着口罩的家伙从桥下猛蹿出来,一晃手中寒光闪闪的尖刀,口中喝道:“要想活命,就赶快把钱拿出来!”他知道遇上打劫的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酒也醒了,心想:“我现在无家无业,要是身上的钱再被抢了,还怎么活呀!”想到这拔腿就跑,边跑边大声呼救:“救命呀,有人抢劫了!”歹徒紧追不舍,眼看就要追上了,忽然一道明亮的灯光射过来,一辆摩托车迎面疾驶而来。

　　张卫星看到摩托车,立刻像见到救星一样,飞快地扑到车前。不等摩托车停稳,一把抓住骑车人的手臂,连喊救命。这时歹徒已经追到了,对着骑车人一晃手中的尖刀,威胁道:“朋友,别管闲事,不然我的刀子可不长眼。”骑车人却不吃他这一套,飞起一脚,将歹徒手中的尖刀踢飞。歹徒见势不妙,撒腿跑了。

　　张卫星见歹徒逃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正要道谢,不想脸上却挨了重重一巴掌。他被打得莫名其妙,扭脸一看,原来是摩托车后座上那个人打的。这人摘掉头盔,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只可惜脸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女孩两眼冒火逼近他,问道:“你还记得我吗?”张卫星捂着被打疼的脸说:“小姐,我忘记在哪见过你了。”

　　“但我这辈子死也不会忘记你的!”女孩转向骑车人,说道,“那天下班你没来接我,就在这里我遇到了歹徒。当时就是这个人开车经过这里,我拦车求救,结果他不顾我的苦苦哀求,只说了声‘抱歉便开车扬长而去,要不然,也不至于后来……”女孩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骑车人听了怒不可遏,抓住张卫星痛打起来。这人练过武术,拳脚很重,把他打得哭爹叫妈,满地翻滚。后来还是女孩劝住了骑车人,两人临走前将一沓钱丢到了他身上,还拨打了“120”急救电话。不一会“120”急救车赶到了,医生边处理伤口边对身边的护士说:“赶紧给精神病院打电话联系一下,这人被打成这样还满面笑容,肯定精神不正常。”

　　伤好后,张卫星顾不得别的,第一件事便是赶到当初为自己缝合脸皮的医院,要求医生立刻将自己缝错的脸皮换回来。谁知去晚了一步,两天前马凯病情恶化,抢救无效死亡,他的脸皮已经随马凯的尸体在火葬场烧掉了。眼看换回脸皮的希望破灭了,他只能向见到的朋友和熟人表白:“我不是马凯,那些肮脏的事不是我干的。”结果不仅没有得到同情,反而遭了不少白眼。

　　张卫星又找到蕾蕾,希望她能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回到自己的怀抱,与胡总断绝来往,但蕾蕾却正式向他提出离婚,并冷冷地告诉他:自己本来就是胡总的情人,因为怀上了胡总的孩子,为了掩人耳目才嫁给他的。

　　在一连串的打击下,张卫星的精神彻底崩溃了。这天他又喝得酩酊大醉,进卫生间的时候猛然看到马凯微笑着迎面走来,不由大喜过望,说道:“马凯,原来你还没死啊,咱们赶快把脸皮换过来吧!”说着猛扑过去,结果,一头将卫生间的镜子撞了个粉碎。这次,他的脸皮用不着再换了,破碎的玻璃已经把他的脸皮变成了“马赛克”。

　　(责编:小川 图:张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