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　炜

　　黄顺是今年毕业的大学生，他懂得先下手为强的道理，从学校出来，连家也没回，直接就奔广州去了。找了个防空洞改装的旅馆落脚，黄顺一分钟也没耽搁，转身就往人才招聘市场冲去。

　　几天下来，黄顺跑遍了全广州大大小小的人才市场，结果让他伤心透了。虽说没撞到头破血流，却也撞得满脸是鼻涕眼泪，别说面试了，就是自己手中的档案也没有一家愿意收下的。你知道为啥?原因只有一个：黄顺长得实在太矮了!

　　黄顺的个头只有一米三，因为这，谁也没把他当大人看。上大学时黄顺就费尽了周折，三次写信，这才感动了校长得以入学。黄顺尽管对自己身体上的劣势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没料到身高的重要性会有这么大，人家根本就没给他展示才能的机会。

　　找不到工作，黄顺也没脸回去见家乡父老了，情急之下，他不得已又用起了老办法，捧着他的档案，扑通跪在招工台前，希望以跪来感动台后的“上帝”。这一招使出，果然引起不小轰动，台后的招工人员条件反射一般弹了起来，赶忙出来扶起他。然而，他们看了看他的档案，又打量打量黄顺，最后还是遗憾地说了一句：“很抱歉，你不符合我们的基本条件……”黄顺没有气馁，转身又跪在另一家公司台前……一天下来，他几乎把裤子都跪破了，可手中的档案还是没人肯接下。你想啊，现在的大学毕业生铺天盖地，美女俊男都用不过来，咋会轮到你一个九等残疾哟?

　　既然连跪都不能再打动人心，这个世界顿时在黄顺眼里变得十分可怕起来。回到防空洞，他一摸身上，仅剩得三块七毛钱了，已经不够今晚的床位费了，他只得揣着他自己的档案离开了防空洞，脑子里一团乱麻，低着脑袋一个劲往前冲。走着走着，他抬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大桥上。黄顺心中万念俱灰，拿出他的档案怔怔看了半晌，狂笑三声，把档案往地上一摔，就要爬上桥栏杆，准备往下一跳，一了百了。

　　此时。听到后面一个声音喊他：“年轻人，什么事想不开哇?”他回头看，是个六七十岁的老汉，身上一套捡破烂的行头，说话间，老汉弯腰捡起他丢弃的东西，看了看。一脸惊讶：“哟，你还是个大学生哩!”

　　黄顺一犹豫的工夫，那老汉已经到了跟前，语气关爱地问：“孩子，你这是怎么啦?”黄顺听到这句话，看着眼前这张敦厚朴实的脸，仿佛又见到了久别的老父亲一般。鼻子一酸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像孩子一样大哭起来……

　　听罢黄顺的哭诉，老汉皱眉想了想，安慰他道：“古时候，六十岁的老秀才还有机会赶考出人头地哩，小伙子，你要是有真才实学，就不怕找不到识货的人!现在这些招工的人，就像过去的钦差大臣，作威作福，哪能真心实意替百姓办事?你呀，你是没找对真正的主儿呀!”

　　黄顺心里一动，哽咽着问：“大爷，您、您这话啥意思呀，求您老给个明示!”

　　老汉眯着眼说：“你遇上我，算咱们有缘，我给你指条明路吧!”说罢一指前方道：“那儿住着一位大老板，开公司的，名叫农高佳，听说人特别好说话，每天都会坐车从这经过。你守在这儿，等他的车一过，你就拦下他，把你的档案交到他手上，那会比求那些‘钦差大臣管用一百倍!”黄顺心中怦怦乱跳，重新又生起了一线希望。老汉说出那位老板坐的车牌号，让他记下，临别时，见他实在可怜，又拿出30块钱送给他。黄顺感激涕零，跪在地上给老人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老人走后，黄顺一屁股坐在桥头，紧紧盯着从前面驶来的车辆牌照。他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两天，饿了就吃口面包，渴了只好忍着，生怕走开一会，农高佳的车就过去了。等到第三天的时候，黄顺眼前一亮，前面过来的一辆车的车牌终于对上号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看车驶到跟前，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扑通跪在路中间，双手高高举着他的档案资料，嘴里大喊：“冤枉啊!”

　　黄顺头昏脑胀之下，居然喊出了“冤枉”，听起来有些不伦不类。小车吱地一声在他面前停下，司机跳下车，骂骂咧咧：“呸，你想自杀还是打劫?”

　　“大……大人……”黄顺一急，又居然把大哥说成了大人，急忙改口说：“大哥。我一不想自杀，二不会打劫，我是向农老总求职的，请您行个方便，通报一声!”“求职?”司机奇怪地盯着他，“求职你去招聘会呀!”说是这样说，他还是跑回去，低头向车里的老板通报了。过了一会，他又跑回来，对黄顺说：“我们农总叫你过去!”

　　黄顺扑到车窗外，跪下呈上档案，低着脑袋。不敢抬头看车里的老总。只听车里的人哈哈大笑：“古有拦轿告状，今有拦车求职，我看看，你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才能，敢拦我的车!”接过档案看了看，那人连嗯了几声，说道：“你抬起头来!”黄顺抬起头。这才看见农总四十多岁，脸上胖乎乎的，眼睛特别小。农总又说：“你站起来吧，我不喜欢看别人跪!”

　　黄顺说了声谢谢，站了起来。过了一会，农总又看看他，不耐烦了：“你站起来呀!”“农总，我、我已经站起来了……”农总奇怪地探出头，一看，会意地点了点头，问道：“你既然有文凭，有才能，为何不去招聘会?你就肯定你适合我的公司?”“农总，不是我不想去，而是……”黄顺声泪俱下，把他在招聘会上的遭遇全说了出来。

　　农总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等他说完了，就把档案还给他。

　　黄顺脑袋轰的一下，立马跪下哭道：“农总，求求您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可以白干三个月，如果您认为我不适合。我立马走人!”“你给我站起来!”农总似乎有点气恼了，脸板了起来：“我跟你说过，我不喜欢看别人下跪!”

　　黄顺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农总沉吟半晌，说道：“我公司现在正招人，你去招聘会按程序应聘吧!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派出的人绝对不会因为身高的问题为难你的，除非你非要跪下来……你为什么非要跪下呢?你以为跪下就能打动人吗?我送你一句话吧——站着，你和别人一样高!”说罢，递给黄顺一张名片，车开走了。

　　黄顺握着名片，看着远去的汽车，心里半喜半愁。再看名片，上面写的公司是：巨人科技发展公司。

　　黄顺找到一个不要钱的水龙头，将自己梳洗一番，又拿5块钱吃了顿饱饭，准备明天到招聘会作最后一搏。

　　第二天他振作精神来到招聘现场，很快就找到了巨人公司的招聘台。一看介绍，有几个职位正符合自己所学的专业，而且待遇非常丰厚，因而招聘台前排起了长龙。黄顺站在队伍中，一寸寸往前挪，心里十分紧张，终于轮到他面对“钦差大臣”了，此时他已作好了决定，将胸膛一挺，不卑不亢地将自己的资料递了上去，昂首挺胸，像个等待颁奖的士兵。

　　那人仔细看了他的资料，往旁边一放，说道：“谢谢，请回去等面试通知!”

　　黄顺顿时欣喜若狂，嘴唇哆哆嗦嗦，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两腿一弯，差点又要跪下给人磕头，还好后面的人把他一拱，这一来就没跪成。挤出人群，黄顺又兴奋又羞愧，真想打自己的耳光：农总说得对，自己咋就这么喜欢下跪呢?

　　他跑回防空洞旅馆，寸步不离地守在电话机旁。让他没想到的是只过了一天。就等来了面试的通知。

　　面试出乎意料地顺利，主考官叫他明天就来报到上班。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第二次新生。第二天，他虽然饿着肚子，可他还是精神抖擞地来到公司，刚坐下，秘书就来通知他，老总要见他。

　　黄顺恭敬地走进农总办公室，只见农总坐在桌子后的老板椅上，微笑着问他：“你看。我没有骗你吧?站着，我们比谁都不矮!”“农总……”黄顺感动得直想哭，真想跪下给他磕一百个响头。

　　“你能说我矮吗?”忽然，农总从椅子上跳下来，双手叉腰，站在黄顺面前。黄顺一看。顿时呆了：农总坐在车里的时候，看不出什么；站着的时候，居然比他还要矮，而且，还是两条罗圈腿!

　　(责编：王凡图：薛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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