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有

　　王先才天生好口才，面对满席观众上台演讲时，他脸不红心不跳，不列提纲不打草稿，只身往台上一站，张口就来。在演讲过程中，王先才还很会煽情，他能将死的说成活的，假的说成真的，虚的说成实的，让现场听众感动得稀里哗啦，佩服得一塌糊涂，巴掌拍得轰天响……

　　也许有人会说，这人怎么像在搞传销啊？不错，这王先才就是个搞传销的。由于他天生一副三寸不烂之舌，加入组织不久，就成了该组织中的中坚力量，追随他的人越来越多，其手下的“团队”也越带越大了。王先才正满怀信心，铆足劲头，要去采摘头顶上那片百万富翁的神话彩云，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公安、工商联合执法队人员接到举报后，有如神兵天降，突然间包围了传销组织的授课教室，王先才与几个主要头目涉嫌诈骗被抓捕拘留，非法所得全部没收，王先才的财富梦终于破灭了。

　　从看守所出来，王先才回到了自己的家乡。然而，他刚进屋，屁股尚未将凳子焐热，就有乡亲们闻风而来，去找他讨要说法。那些曾经被他骗走了血汗钱，耽误了生产，荒芜了田地的老乡们，见他回来，一个个怒火冲天，一起咋唬着对他说道：“当初，是你骗我们过去的，你得还我们大伙的血汗钱！”

　　王先才见家里呆不住了，赶紧筹了点路费，跑到广州去打工。谁知，冤家路窄，他在广州，也碰见了两个曾经被他骗过的高中同学，两人见面后，一起向他讨要自己的加盟费与损失费。

　　王先才拿不出钱来。半年中他挨了两次打，还被人硬“抢”去了刚领到手的一些工资。

　　眼看广州也没法呆了，王先才背上行李包，辗转来到深圳打工，并在一家公司里找了个保安工作。星期天，队长过生日，大家一起到酒店去祝贺，王先才也去了。中途，王先才上了趟厕所，走出门的时候，突然与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撞了个满怀。王先才一边避让，一边道了声：“对不起！”那人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突然冲他喊了一声：“哎，你不是王先才吗？老同学，我可算找着你了！你别忙着走啊，等会儿我有话要对你说……”那人说罢，就急急地冲到里面去释放体内的那股压力。

　　王先才一见那人，顿时吓得腿肚子直发软。原来，那个戴眼镜的小伙子，竟然也是被自己骗过一回的老乡。“眼镜”的名字叫张超越，还是王先才高中时的同桌。王先才高考落榜，张超越却考上了大学。别看他拥有本科学历，王先才却瞧不起他，因为他看上去傻乎乎的。一年前，王先才回乡物色传销对象时，见张超越大学毕业后没有找到工作，当即就打起了他的主意。登门造访时，对他一番胡吹乱侃，就让张超越那个书呆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后经王先才的“引荐”，张超越乖乖地拿钱加入了传销组织。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人要是走了背运，连喝凉水都会塞牙缝！王先才现在是过街老鼠，早就被别人揍怕了；此时，他哪里还再敢停留半步，一转身就逃得无影无踪了。

　　过了两天，王先才下了中班回宿舍时，刚拐过墙角，老远就看见宿舍外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再仔细一看，那人竟是眼镜张超越。王先才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家伙，为了那几千块钱，竟然打听到自己厂里来了！趁他还没有发现自己，王先才急忙调头就往外边走。

　　他在街上转了一大圈，溜到很晚才回来。刚一进屋，就听同宿舍的一位同事告诉他：“你下班后去哪儿了？有个戴眼镜的老乡，在这里等了你半天，临走时还留下一个手机号，让你回来后，给他去个电话。”

　　王先才看了看张超越的手机号码，随手将那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篓。

　　这晚，王先才又失眠了，他在仔细反省自己的人生经历。出门在外，别人都是多个朋友多条路，而自己如今则是多个冤家多堵墙。落到这个地步，全是因为他误入了传销的歧途，怪只怪自己当初犯了迷糊，昧着良心，将亲人、老乡、朋友全都给骗完了，才使自己的路越走越窄，在生活中无立锥之地了。看来，这里也呆不下去了，为了摆脱那些老乡、熟人的问责，自己只好再次出走了，他决定，明天一早就悄悄离职，坐火车到上海去发展。主意拿定之后，他天不亮就收拾好行李，直奔火车站。

　　王先才正在窗口排队买票，突然听见有人在叫他：“王先才，你要到哪里去？我到处找你，你赶紧出来吧，我有话要跟你说呢！”

　　王先才一回头，发现张超越也来到了火车站，他那一双小眼睛，透过镜片，像幽灵般地紧盯着自己，盯得王先才心里直发毛。王先才见状，只得走出队伍，拉着张超越的手，走到一个清静的地方站定，然后带着哭腔说：“老同学，求你放我一马好不好，当年骗你做传销，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个不是，可我现在，真的是山穷水尽了，也没钱赔你的损失啊！”

　　张超越听罢一愣，继而呵呵一笑说：“老同学，我啥时候怪过你了，啥时候说要你赔钱了？你可真有意思！”王先才说：“你不怪我，不问我要钱，那你跟踪我做什么？”

　　“我找你，是想给你介绍个新工作，想请你到我们公司去做业务经理呢！你口才那么好，又懂得团队培训方法，做业务经理，也一定差不了的！”

　　王先才将信将疑地问道：“老同学，你不会是骗我回去吧？要出气，你现在就在这里打我一顿吧，我绝不会还手的！”

　　“我干吗要骗你呢，实不相瞒，本人现在在一家公司担任总经理助理，业务销售这一块归我管！”

　　“是吗？那太好了，我的好老乡，好老同学，你大人有大量，我当年骗了你，你不但不记恨我，还惦记着要帮我找工作，真是太谢谢你了！”

　　“谢啥呀，我能有今天，说起来还是你的功劳呢！”

　　“唉，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呢？”王先才不解地问道。

　　“你忘了？本人以前生性有些木讷，虽然有张本科文凭，却不善于表达，对自己也缺乏自信心，找工作面试，一说话就紧张，一紧张就直打结巴，所以，一直没人愿意聘用我。自从加入传销组织后，你们天天培训我们演讲、唱歌，不但让我走出了胆怯、自卑的阴影，还帮我树立起了良好的自信心与团队意识，再出来求职、面试与就职演讲，我都能轻松自如地应对了。这不，才进公司不久，很快就谋得了总经理助理的位置了。”

　　听张超越道出了自己的实话，王先才一颗紧悬着的心才真放下来了。他感到自己就要交好运了。心里一高兴，当即便用手拍着胸膛，信誓旦旦地对张超越说：“老同学请放心，只要你请我去做你的助手，我保证做到最好，再难推销的产品，我也能给你杀出一条血路来……”张超越听他越吹越牛气了，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虽然你口才很好，但我们公司讲究的是诚信经营，像以前传销那种骗人的把戏，你可千万不能再用了！”王先才猛然醒悟过来，点头如捣蒜：“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

　　（责编：锦平 图：董家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