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民国二十六年的川东白马镇。镇上有一个地痞流氓,名叫曾流子。这人仗着手下有一批光棍弟兄,团防队长又是他姐夫,专门在镇上欺行霸市,打架斗殴,还找那些从外地来这里讨生活的流浪汉、江湖客收保护费,真是样样坏事都干尽。
这一天,来了一个河南耍猴人。耍猴人有三奇:一奇,两猴中有一只老猴,脑袋上没一根猴毛,光秃秃的就像一颗和尚脑袋;二奇,那只小猴尾巴上没毛,竖起来就像一根庙前的旗杆;三奇,耍猴老头也是个秃头,还是个哑巴。
一个哑巴怎么耍猴?听惯了以前那些耍猴人拿腔捏调的吆喝和唱腔,白马镇人来兴趣了,一下子将镇北的较场坝围了个水泄不通,想要一睹哑巴老头耍猴的奇观。
场子拉开,老猴出场了,忽地,“咿咿咿咿咿……”哑巴发出一阵古怪的吆喝。老猴愣了愣,猛地几个跟头一翻,便车转身几个纵跳揭开箱盖,将一件大红袈裟抢在手中。“呀呀呀呀呀……”哑巴老头变换了口音,老猴“刷”的一声披上袈裟,伴随着主人的吆喝,就像战场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士一样,龇牙咧嘴的也“呀呀呀”地吼起来,围观群众立刻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咿咿咿咿咿,呀呀呀呀呀……”哑巴又发出一通怪吼。猛地,“啪啪啪”几声脆响,那只光尾巴小猴子端着一杆银枪上场了。老猴一愣,立即脱掉袈裟当鞭使,与那只小猴交战。小猴舞动那根光秃秃的尾巴,宛如一根神鞭,步步逼来,竟逼得老猴步步退却。
“咿呀!”随着哑巴老头一声断喝,两猴也发出“吱”的一声,将那袈裟、银枪收回一口木箱中,收兵归队。围观群众纷纷叫好,将一枚枚小钱扔向小猴打躬作揖端住的铜盆中。
小猴收好小钱,哑巴老头正要开始第二轮表演时,忽然人群中传来一声断喝:“哪里来的妖人,竟敢来这里兴风作浪,故弄玄虚!”
人群立即一阵骚动,瞬间几百号人跑了个无影无踪。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白马镇的地痞流氓曾流子。曾流子带着几个打手,将哑巴老头和两只猴子堵住了去路。
“好你个哑巴!竟在这儿装神弄鬼的。可知来本镇演出是要拜山头、交保护费的吗?弟兄们,将这两只小孽畜给我拉走!”曾流子手一挥,便过来几个打手,将两只猴子的链子抢在手中,只急得两只猴子六神无主,“吱吱”乱叫。哑巴老头“咿呀”了两声,曾流子将眼一瞪道:“给我打!”那几个打手立即扑上来,将他一顿拳打脚踢。只打得他皮破血流,眼睁睁地看着那帮人牵着他的猴子扬长而去。
当晚,白马镇人听见哑巴老头躺在较场坝呜呜咽咽地哭,却没人敢前去劝他帮他。得罪了曾流子,那就是自讨苦吃呀!直到夜半,白马镇人都熟睡了时,在白马镇卖草药的老医倌才悄悄过去,说了声“真是作孽呀”,把他扶到自己的草棚。老医倌六十开外的年纪,一把胡子黑黑的,据说是为避兵匪从鄂西来到白马镇的,在较场坝附近搭了间草棚居住。
三个月后,曾流子正在家中逗那两只猴子玩耍,忽然有人在他的窗台上发现了一张字条:“我是猴祖宗,掠去我的猴子猴孙,我会加倍向你讨还!”字迹歪歪扭扭、怪模怪样的,手下人把字条交给曾流子。曾流子一看吓得变了脸色。你知道为啥?原来字条上那几个字是用千百根猴毛外加糨糊粘贴而成的。
难道真是猴祖宗显灵了?曾流子忙派人四下打探哑巴老头的下落,可哪里还有他的踪影?
一晃两年过去了。这一天,正当白马镇人早把哑巴耍猴一事忘了时,只听镇东的较场坝又传来了“当当当”的锣声。早有人飞快地跑到曾流子的面前说:“曾爷,不好了,两年前的哑巴又来了!”
曾流子一听这话,立即带了几个弟兄匆匆往较场坝赶去。到了那里一看,嗬!不得了,围观的人比两年前的那场猴戏时还要多,里三层外三层的,挤了个水泄不通。场子中立着一个秃顶的老头儿,正是那个哑巴。曾流子挤上前一看,只见长尾巴、短尾巴、秃耳朵、豁鼻孔的猴子大大小小七八只,有的扛旗杆,有的拿钢刀,有的背长矛,齐齐地围住哑巴老头,蹦蹦跳跳跃跃欲试,简直就是一队猴兵。
曾流子心中一乐,妈呀!抓回这些猴子,不仅可供自己玩乐,还可以敲开几只猴脑,大摆一桌猴头宴呀!他当即把眼一瞪道:“你这死哑巴!两年前就跟你说过,来白马镇是得拜山头交保护费的,你怎么就将这事儿给忘了?来人,将这老哑巴和这些猢狲全都给我抓起来!”
不料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喝道:“谁敢?”
曾流子愣了愣,抬眼望去,哑巴老头远远地站着,正“咿咿呀呀”地乱比划。没人呀!是谁吞了熊心吃了豹胆,敢发出这一声喝叫呢?正愣怔着,便见一只公猴耀武扬威一步三摇地踱到场子中,龇牙咧嘴地用尖声尖气的人话喊道:“曾流子,俺老孙乃是齐天大圣孙悟空是也!两年前,你这厮抓走我的徒子徒孙,俺老孙今天讨债来也!”
妈呀!这畜生开口讲人话了?曾流子当即吓得面无人色。正在惶恐之际,蓦地又见七八只猴子舞着长枪大刀围在公猴的身旁,各种尖声尖气、莽里莽气、摩拳擦掌的声音一齐响了起来:“还我兄弟!报仇雪恨!”那些猴子上翻下跳,围着场子呐喊示威,兵器相接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曾流子哪里见过这阵势呀?猴子竟然会说出人话,扛刀舞枪,难道真是齐天大圣神魂附体显灵了?原来,这曾流子虽说是个地痞流氓,却极迷信,他想,猴子讲出人话来,我他妈的真是撞邪了呀!
曾流子正待要走,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哑巴老头“呀呀呀”怪叫一声,两年前那两只让曾流子抢走的猴子忽然像得到圣旨似的,一边一个便纵上了曾流子的肩头。四只猴爪又挠又拔,眨眼之间便将曾流子的头发拔个一根不剩!曾流子抱着一颗渗血的头鬼哭狼嚎,他的那些手下兄弟也个个吓得六神无主。
这时,便见那只公猴尖声尖气地喝道:“孩儿们,夙愿已了,咱们回花果山水帘洞去也!”众猴子齐发一声喊,抬箱的抬箱,扛旗的扛旗,护着哑巴老头飞快地离去。
打这以后,曾流子收敛多了,再也不敢到镇上胡作非为了。他相信这回是遭了报应。
过了很久,才有人告诉曾流子:有个草药医生治好了那个耍猴老头的哑病,后来耍猴老人又调教那些猴子说人话,这才有了前面群猴说人话、大闹较场坝的事……
(责编:何碧 图:刘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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