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泉

　　林杜娟是从贫困山区一个小村考入省城一所名牌大学的。她一生下来就肤黑皮糙，本来是姑娘家，却长了一副男子汉的体格，膀阔腰圆，粗腿大手，嘴大唇厚，在这美女如云的大学校园里，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可不多见哟。

　　开学第一天，全班学生都到齐后，老师让大伙作自我介绍，轮到林杜娟了，她蓦地站起，粗喉咙大嗓门地说：“我叫林杜娟，小名叫丑女……”

　　话没说完，就被同学的一阵哈哈大笑声淹没了。大伙见她笨嘴笨舌，口无遮拦的样子，觉得特别好笑，老师制止了好几次，都没有制止住。

　　从此，林杜娟没人叫了，连别班的同学，见了她也叫“丑女”。丑女就丑女，谁让爹妈给取了这个乳名，自己听顺耳也应顺口了呢？这并不妨碍她学习成绩优秀，也不妨碍她和同班、同宿舍的女生打得火热。更不妨碍她看到男生欺负女生时挺身而出，伸出蒲扇大手，老鹰抓小鸡似的把男生猛劲一抓，一掌就推到一边，弄得男生面红耳赤，狼狈而逃，林杜娟却开怀大笑。

　　大二的一个双休日，林杜娟和宿舍里的女生们，相约走出校园去逛街。她们刚走出校园没几步，就见前面围了一大群人。出于好奇，林杜娟和女生们一齐挤了进去，一瞧，哟，一个身材瘦小、背着一个黑皮包的中年汉子倒在路边血泊中，嘴里不停地呻吟、叫喊：“救救我，谁送我上医院，我有重金感谢！”看这架势，中年汉子刚被车撞了，而围观的人竟没一个人伸手去救伤得不轻的中年男子。林杜娟问：“肇事的司机呢？”旁边有一人回答：“那个司机太无德了，把人撞倒，连停也没停，一溜烟开车溜了。”

　　林杜娟皱起眉头说：“那你们怎么光围观，不伸手相救或打110报警呢？”那人白了她一眼说：“你不是来了吗，咋不伸手相救呢？还不是怕惹祸上身啊！被这不相识之人讹上怎么办？”

　　“救就救。”林杜娟说着，一挽袖子，就要上前救那中年男子。

　　“哎，丑女。”同宿舍一位女生连忙伸手拉住了林杜娟。林杜娟回头一看，拉她的是最好的朋友魏茹云，只听她小声说：“你认识他吗？不要多管闲事，他若进了医院，赖你撞了他怎么办？”林杜娟说：“我爸我妈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管那么多，先送他上医院，你们若害怕，我一个人伸手救他就是了。”

　　林杜娟说着，挤到那中年男子身边，在众目睽睽之下，伸出双手扶起了他，让他匍伏在自己背上，就朝不远处的一所医院大步迈去了。

　　进了医院，这名中年男子从随身不离的黑皮包内，掏出一扎百元大钞递给林杜娟说：“姑娘，谢谢你，请拿这扎钱，帮我去交住院费吧！”

　　林杜娟帮中年汉子交钱回来时，医生护士就要送中年汉子上手术台了。他撑起身子，冲林杜娟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林杜娟腼腆地一笑说：“你就安心养伤吧，别问那么多了，我是一名在校大学生，我走了，再见！”

　　林杜娟说完，转身就走了，连个名字也没留下。回到学校，林杜娟走进宿舍就脱下染有血迹的衣服要去洗，魏茹云拦住她，问明情况后小嘴一撅说：“你呀，真是太傻了，做了好事，咋不留名字让人报答呢？你家里那么穷，救了人，他给你一个千儿八百的，当生活补贴费也行啊！免得你一个月都不见肉腥呀！”

　　林杜娟憨厚地笑笑，说：“见义勇为，救人脱难是我们应有的美德，而真心救人应该是不图名、不图报酬的，否则，就不叫美德，叫起歪心了。”

　　一晃两年多过去了，转眼间，林杜娟她们要毕业了，如今高校多如牛毛，加上各个学校都起劲地扩大招生规模，弄得大学生遍地都是，择业很难。林杜娟所在的学校为了满足大学毕业生的需要，在他们毕业前夕在校园里举办了一个为期三天的人才交流招聘会。

　　应届毕业的大学生一听说这次招聘会吸引了全国各地及省内知名大型企业来参加，都跃跃欲试。招聘会开始的前一个星期，大家都忙着准备个人资料，希望能在招聘会上被自己心仪的企业聘走。看着人家个个有优势，林杜娟不由神色暗淡，一脸愁云。她知道，如今企业招聘，大都是以貌取人，在这靓妹如云、帅哥成堆的高校里，谁又能看得上她这个人称丑女的女孩子呢？因此，别人准备这准备那，林杜娟却啥也没准备。

　　招聘会开幕后，同宿舍的女生，都三三两两赶去成天泡在会场里，连魏茹云也不例外，唯有林杜娟，独自一人呆在宿舍里，抱着一本厚厚的小说，默默地在看着。虽然她没去招聘会，可会上的新闻还是通过魏茹云和女生们的八哥嘴，源源不断传进了林杜娟的耳内。

　　有一条新闻引起了林杜娟的注意。据魏茹云说，从第一天起，省城市区内一家知名的企业总经理，就出年薪6万元，要聘请一位总经理助理，而且还明明白白写上，本助理只限女性。如此优厚的报酬，怎不引起校园女生的激烈竞争呢？结果，应届毕业的女生中的头牌校花，二牌校花，三牌四牌……校花们全都兴高采烈地去了，走出来时一个个灰溜溜的，显然是落聘了。别的企业仅用两天时间就招聘满人撤摊走了，唯有这家企业，没招到人仍死守在校园内。

　　可是，应届毕业的女生全去试过了，却没有一个合格的，而林杜娟，仍躺在宿舍里看着小说。突然，魏茹云和宿舍里的女生一窝蜂地拥进来，一伸手拉起她说：“杜娟，去应聘吧，那总经理助理的位子，说不定就等你呢！”

　　林杜娟十分理解好友的一片心意，一摇头说：“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这样的丑人，是不行的。”

　　“哎，你怎么小瞧自己呢？”魏茹云双眼瞪得铜铃般大说，“没去应聘，咋能说不行呢？我去问过那个管招聘的女主管，该不是拿高薪做幌子来校园逗大学生们玩吧？可那位中年女主管说，我们老总要招聘的人，肯定在这个校园内，也就在这一届毕业生中，只是她一直没露面，别着急，我们有耐心等她来应聘。”

　　林杜娟说：“那与我也没关系呀！”

　　“咋没关系？”魏茹云笑着说，“我们掐指算了一下，应届女性毕业生，就只有你一个没去应聘了，说不定人家等的就是你。”

　　“胡说。”林杜娟急得直摆手，“我与这家企业老总，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你别让我去出这个洋相了，这种玩笑开不得。”

　　魏茹云用责备的口吻说：“杜娟呀，没人和你开玩笑，人啥都可以选择，唯独出生和相貌不能选择，长相俊俏也好，长相丑陋也罢，都是爹妈给的外表，关键是人的内心，不要再自卑了，勇敢面对现实去应聘吧，也许你真的是最幸运哩！”

　　“对！”同学们也七言八语说，“杜娟，我们可没把你当外人呀！”

　　“是啊！人家企业不一定以貌取人，要为这，也许也早撤摊位了，我们相信你，你是最棒的。”

　　在大伙的鼓励下，林杜娟的自卑感没有了，她鼓起勇气说：“好，我去应聘，不过，你们都要陪我去呀！”

　　林杜娟在大伙的拥簇下，走出宿舍，当她来到这家企业的摊位前时，那位四十左右，端庄大方的女主管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立刻放出异样的光来，一把抓住林杜娟的手说：“杜娟，你好，终于把你盼来了。”

　　林杜娟后退一步，望着她陌生秀气的脸庞纳闷地问：“我不认识你呀，你咋叫出我名字呢？”

　　女主管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张贴有林杜娟照片的表格说：“我是从系里老师那儿知道你叫杜娟的，尽管我不认识你，但我丈夫认识你呀！”

　　林杜娟大吃一惊：“你、你别胡说，我连你都不认识，怎么会认识你丈夫呢？”

　　“我叫李丽雯。”女主管介绍了自己，掏出手机拨了个号，接通后，兴奋地直叫：“老公，你要招聘的助理，我已找到了，你要亲自来见她？好，我让她等你。”

　　挂断电话，李丽雯对林杜娟说：“杜娟姑娘，稍等片刻，我丈夫马上就来。”

　　林杜娟明白了，这李丽雯的丈夫，就是用人企业的老总呀！这不成冬水田的麦子———怪栽了吗？别人招助理，招的是美女，是帅哥，他怎么会看上自己一个丑女呢？林杜娟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先从李丽雯手中接过了招聘表格，认真填写完仍不解地问：“我还是不明白，来应聘的女生中许多人的条件都比我好，为什么偏偏选中我呢？”

　　李丽雯带着神秘的微笑说：“这是天机，我老公之所以把这个招聘项目放在这，就是等你来应聘的。”

　　“哇噻！”魏茹云抱住林杜娟大喊：“叫我说中了吧，这位置的确是给你留下的。”

　　话音一落，一辆高级小轿车停到会场外，车门一开，从里面走下一位身材单薄的中年男子，见到这个中年汉子后，林杜娟眼前一亮，走上前去招呼：“怎么是你？”

　　“怎么不会是我呢？”中年男子走到林杜娟面前，伸出手说，“杜娟姑娘，我们认识一下，我叫顾卫民。两年多了，救命之恩，我连说声谢的机会都没有，今天我当着大伙的面，郑重地对你说一声谢谢了。”

　　魏茹云和女生一见这位顾卫民，不由恍然大悟，他不就是两年多前，林杜娟在校园外背进医院去的那名中年男子吗？

　　林杜娟见到了顾卫民，并没有多少激动，她握了下顾卫民的手，淡淡一笑问：“顾总，你就是为了报答我救你，才拟定了这个助理之位，用高薪来聘请我吗？”

　　“不，”顾卫民一挥手，“林姑娘，我看重的是人品。在不了解我身份的情况下，见我落难，别人都袖手旁观，你却果断地站出来把我背进医院，让我至今难忘。我在手术过后，大夫告诉我，幸亏送来及时，要是晚来十多分钟，我被无德司机撞断的左腿，有可能因失血、感染而残废。可你做了好事救了我，连姓名也没留，不要任何报酬，转身就回到学校，这是多么高尚的品质呀！”

　　林杜娟被他夸赞得脸一红说：“这有什么，在我的家乡，救个人算不了什么大事，我就是出了点力，犯不着要你感谢。”

　　“好一个谦虚的女大学生。”不等丈夫开口，李丽雯抢在头里，抓住林杜娟的手说：“我更喜欢你了，这个总经理助理，非你莫属了。”

　　林杜娟想了想说：“年薪6万元的总经理助理，各方面条件都很诱人，但我在加入你们公司之前，有一个条件。”

　　李丽雯在丈夫眼色示意下说：“有什么条件，你尽管说，只要能办到，绝不让你失望。”

　　林杜娟坦诚地说：“我刚大学毕业步入社会，理论的东西多，实践的机会少。在加入你们公司的一年内，请你们别拿我当救命恩人对待，而当一名普通员工严格要求，年薪也别那么高。当然，我也要从普通员工干起，干得出色了，一年后你们可以提拔我当总经理助理。干得不好，可以随时辞退我。否则，我宁愿回家乡去找一份工资低的工作，也不愿意聘在你们公司，碌碌无为，被人养着。”

　　顾卫民一脸困惑：“这就是你的条件，我想知道为什么？”

　　林杜娟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愿背着一个别人感恩的沉重包袱，干着既舒服又有高薪的工作养尊处优。我要通过自己的奋斗、拼搏，名符其实地干一份理想的工作。”

　　“好!”顾卫民夫妻同时喝过彩后，又带头鼓起了巴掌，魏茹云和几个女生把巴掌都拍红了。掌声一落，顾卫民拿出一份合同说：“林杜娟同学，我尊重你的选择，你说的这个条件，我加上了。”说着，他掏出笔，刷刷几下填了上去，然后往林杜娟手中一送说：“来，签合同吧!”

　　林杜娟签上名字说：“我长得不太好看，但心地善良，凭这一点，我会化劣势为优势，干好这份工作的。”

　　顾卫民也抓住了李丽雯的手，激动地说：“请相信我的眼光，不会选错人的。”

　　魏茹云羡慕得眼睛发直说：“杜娟哪，这次招聘会最好的工作让你拿下了，你得请客啊!”

　　“这个客该我请。”顾卫民大包大揽说，“今晚7点，古都大酒店，我们不见不散，林姑娘，把你这些同学都叫上啊!”

　　魏茹云和女生们听了这话，一下子全愣了，继而陷入了长长沉思中……

　　（责编：余楠 图：薛志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