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泉

　　花村镇电管所所长徐海已年过半百，手下八名职工全是清一色的男子汉。每年过三八节，镇上各单位都热热闹闹，唯有电管所冷冷清清。眼见三八妇女节又到了，这天早晨一上班，所里人称小诸葛的会计吴忠发就闯进徐海的办公室问：“徐所长，三八节到了，各个单位都在为女同胞安排聚餐、旅游、采购纪念品，我们单位就不安排点活动，提高一下士气吗？”

　　这吴忠发是两年前调到花村镇电管所的，尽管电力局对乡镇电管所实行的是所长负责制，但吴忠发一到电管所，徐海就把他当成了心腹，原因是吴忠发是农电办主任王梓发的侄女婿，所以徐海大小事情都是先与他协商好了再付诸实施的，虽然吴忠发有几次提出的建议过于违规而未被采纳，但徐海总觉得这位三十出头的大专毕业生本质还是不坏的，业务也肯钻研，因此总是尽量顺着他。这时听吴忠发一埋怨，徐海的头脑就发热了，说话也不关后门了：“就是，全社会都在庆祝三八，唯有咱所是男人堆，想趴住女龙王过个大河都不行！”

　　锣鼓听音，吴忠发听出徐海也在心里打小九九，就趁机激发说：“徐所，没条件我们可以创造条件上呀！”

　　徐海眼睛一亮说：“你有什么好主意，快说出来听听！”

　　吴忠发狡黠地眨巴了一下三角眼说：“咱们都是男的，但咱们的老婆都是女的呀，现在干啥不是讲究个迂回战术？你看镇政府，就那么三四个女干部，但人家买礼品、旅游、聚餐时，所有的男干部不也都人人有份吗？到了三八节那天，咱们也可以给所里的职工家属买个礼品，把家属们请来开个座谈会，完了到市区大酒店弄两桌酒宴，开怀畅饮一番，大伙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过三八妇女节时男职工就不闹情绪了吗！”

　　“对，这主意有创意，有新意。”徐海想起往年过三八节，职工们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模样，忍不住连声赞许，只是又有些迟疑：“哎，要不要跟王主任去说一下？”

　　吴忠发一摇头说：“不，不能跟我侄岳父说，他胆小，还有点抠门，只能给他来个先斩后奏。”

　　徐海一听也对，就按吴忠发说的派人去城区买礼品，既然是妇女节，买东西得和女人沾边，他召集职工在一块商议了半天，决定给每人买一份七件套的床上用品，钱呢，控制在每份400元以内。

　　三八节这天上午，徐海也像其他单位那样，叫职工们领着各自的老婆来到电管所，坐进二楼会议室，也开个妇女座谈会，大家一边吃着瓜子、水果、糖果，吸着香烟，一边喝茶聊天，职工和家属们对徐所长推出的创新举措赞不绝口，尤其是吴忠发，在会上当着大伙的面，说了不少恭维话、感谢话，令徐海听了差点感动得掉泪。

　　徐海表态说：“今年，咱们电管所为庆祝三八妇女节开了个好头，明年咱们还要继续搞，要搞成三八不单是妇女节，也是男人节！”

　　中午12点，到吃饭时间了，徐海叫吴忠发去租了两辆面包车，职工及家属们成双成对往车上一坐，直奔市区，准备到市区有名的大酒店去饱餐一顿。谁知连跑了几家大酒店，家家门口都立着：“今日客满”的大牌子。

　　连连碰了几次壁，跑了一个多小时，职工们的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尽管他们是“电老虎”，走到哪儿一亮身份，别人都怕三分，但今天情况特殊，别说是星级酒店，就是中档饭馆，也都是因为三八节聚餐而座无虚席。

　　还是吴忠发足智多谋，他撇了撇嘴说：“就连镇上那几家像样点的酒店，恐怕也早已满当当了，要不，咱离开市区，到外县去看看？”

　　吴忠发的话一下提醒了徐海，对呀，从市区南郊外过了汉江大桥，就到了对面的天河坎镇，他有个姓杨的高中同学，在那儿开了个大酒店，早就打电话给他，叫他带人过去玩玩，于是他一咬牙，下了决心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走，过江吃去。”

　　两名面包车司机一加油门，车呼呼直驶南郊外，箭一般穿过汉江桥，来到老同学开的鸿运大酒店。徐海带着一行人下了车就吆喝：“老杨，老杨！”杨老板听到徐海的叫喊，扔下手中活路出来一瞧，大为惊讶地说：“哟，这不是老徐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徐海笑哈哈地说：“三八风呗！怎么，你这儿也很忙？”杨老板说：“忙，从三八前就忙死人了，订餐的单位一拨接一拨，要是月月都过三八节，我们可就发大财了！”

　　徐海说：“老同学，我们大老远地来，你该不会把我们拒之门外吧？”

　　“老同学说到哪儿啦！”杨老板讲义气地说，“伸手不打上门客，何况是你，说啥也得让你吃饱喝足呀！说吧，开几桌？”

　　“两桌。”

　　“行，小包间没有了，在大厅里屈就一下吧！”说着，杨老板叫来一位二十多岁的女服务员，大声吩咐：“快，赶紧在大厅收拾两张餐桌，叫厨师给我的老同学配两桌好菜端上去。”

　　好家伙，前后跑了四个多小时，总算有了吃饭的地方。这顿会餐十分丰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各种美味全齐了，五粮液酒也上了，大伙狼吞虎咽地吃了好一阵，这才开始猜拳划酒，吃到天黑才告结束。徐海让吴忠发去付了账，这才打着饱嗝，坐上面包车打道回府。

　　第二天上午10点，徐海带着人正在外面架电线作业，留守在营业室的吴忠发突然打手机给他说：“徐所，农电办的王主任和局纪检委的两名干部找你有事。”

　　徐海心里咯噔一下，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王主任他们来有啥事呢？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立刻坐车回到所里，一步跨进办公室，就觉得气氛不对，王主任见他进来，脸一沉喝道：“徐海，你好大的胆子，所里没一个女职工，你过的什么妇女节？你把三八妇女节变成三八男人节了？买礼品花了3200元，你请示谁了？吃饭在市区吃不了，还跑到外县去，一顿饭花了2500元，比局里四桌还花得多，你打算去哪儿报销？”

　　纪检委的一名干部拿出一份打印的匿名举报信说：“昨天你违规开支，今天一早就有人送来了举报信，我们来找你就是要核实一下信上反映的情况有没有出入。”

　　徐海要过打印的举报信看了一眼，一擦额头的冷汗说：“情况属实，没、没有出入。”

　　“没有出入你就签个字吧！”纪检干部神情严肃地说。

　　徐海拿过笔，用颤抖的手签了名，跟着王主任一字一顿地宣布：“徐海，从今天开始，你停职检查吧，所里的工作，暂时交给吴忠发代理。”

　　这时徐海才发现，吴忠发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冷笑。

　　一个星期后，局里正式文件下来了，徐海利用三八妇女节胡乱开支，违纪违规，就地免职，任命吴忠发为电管所所长。

　　吴忠发一上任，就召集所里职工宣布了一个决定，老所长徐海没功劳也有苦劳，上了年纪无法适应野外上杆维修工作，让他守在所里看看门收收报纸接接电话，待遇不变。

　　徐海心里对吴忠发十分感激。可是过了不久，他就听吴忠发酒醉后对所里另一名职工吐露真言说：“他徐海跟我斗，半夜赶场——早得很！我侄岳父早有意调我来当所长，只是徐海这人一直小心谨慎，我建议过几次，他总是不违规开支，这次三八节，我看出他的心有些动，就怂恿他把妇女节变成了男人节，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打了一辈子的雁，却让我这只小雁给啄了眼，嘿嘿嘿……”

　　徐海这时才清醒了，但为时已晚，只好在传达室里写了这样一句话，贴在墙上嘲弄自己：“任何时候头脑莫发昏，发昏便翻船，小人便得权！”

　　吴忠发看见了，问他这句话是啥意思？

　　徐海斩钉截铁地顶了一句：“黑黑白白，自己明白。”

　　（责编：王凡 图：吴晓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