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　瑜

　　王金刚是城郊丽姿制衣厂的老员工，厂里有一半员工都认识他。

　　这天傍晚吃过晚饭，王金刚嘴里骂骂咧咧地往厂里走，这时在厂门边小商店门口看下象棋的熨烫组组长陈五叫住他说：“王金刚，你嘴里嘟嘟囔囔的，在骂谁呀？”

　　王金刚说：“我骂谁？我骂那些有钱的小气鬼！陈组长，不比不知道，一比气得跳！刚才一位老乡来看我，说后天元旦他们厂放假两天，明天下午老板不但请全厂员工去君豪酒家吃饭，而且当晚还有包场电影和抽奖活动，他让我明天傍晚去他们厂里看电影呢。可我们厂不但什么活动都没有，明晚还要加班，你说气人不气人？”

　　陈组长说：“没有办法呀！老板不想搞活动，你瞎怄气也是白搭。”

　　王金刚往地上啐了一口，说：“哼！我们也没这么好欺负！明年我们不在这个鸟厂里干了！老板小气得要命，我凭什么要给他卖命帮他赚钱呢？”

　　陈组长叹了一口气说：“有能力就跳槽吧，人各有志嘛！”王金刚继续说：“咱们厂有四百多员工，也不算小厂了！从这样的小事就可以看出老板的心黑。明年正月，我非把咱厂里的老乡全拉走不可！”说完，这才与陈组长进车间加班去了。

　　次日上午，丽姿制衣厂三个车间门口，突然同时贴出一份通知：“为了增加节日气氛，本厂今年元旦放假两天，12月31日晚上不加班。同时，为了让各位员工过一个愉快的元旦节，厂行政部决定31日傍晚在厂区内举办卡拉OK演唱晚会，之后举行摸彩抽奖活动。时间为晚上7点至10点。望各位员工届时积极参加。”

　　员工们看了通知，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七嘴八舌地说：“这还差不多，否则今晚人家邻厂热热闹闹，咱们厂却冷冷清清，我们的脸也没处放呀！”“老总这回总算要大方一回了！”

　　下午，厂里的后勤部门就组织人员在厂区大院里搭好了台子，还在台子两边挂上“隆重庆祝元旦节，与时俱进创未来”的标语。台子两边，堆放着小山似的两堆奖品。

　　傍晚7点，庆祝会准时开始。人事主管首先请刘总经理上台致词。刘总经理讲了一大堆套话，说今天晚会是“年终工作酬谢抽奖晚会”，然后转入众人最关心的主题：抽奖。人事主管清清嗓子说：“本次抽奖活动，规模大，投资高，共设四个奖项，中奖率达到百分之百，超过周边任何一家厂家的同类活动。一等奖一名，奖品为5888元的联想笔记本电脑一部；二等奖三名，各奖价值2000元的200万相素诺基亚彩信拍照手机一部；三等奖五名，各奖金项链一条，价值1200元人民币；四等奖六名，各奖现金500元。剩下皆为纪念奖，各奖精美礼品一套。祝大家今晚度过一个愉快的‘除夕夜。”

　　接着，卡拉OK演唱会开场，因为员工们心中都挂念着那一堆奖品，根本没心思唱什么情呀爱呀的流行歌。只有六七位“歌迷”员工上台唱了几首歌，只唱了半小时不到，有些员工等不及了，在台下嚷道：“别浪费时间了，赶快抽奖吧！”

　　一两个员工一吼叫，马上就有上百名员工响应：“抽奖抽奖！赶快抽了奖，我们都还有别的事呢！”

　　于是，卡拉OK演唱会暂停，开始抽奖活动。为了公正、公平，人事主管从台下的员工中叫了五个人，让他们每人端一个装着即刮型奖券的塑料盆，让员工排成五队，每人从塑料盆中摸一张奖券，然后去前台中奖号码牌上对号码，当场即可领取奖品。抽了奖券的员工迫不及待地刮开，你推我搡地往对奖牌涌去，只听许多员工都失望地说：“唉！只是一个纪念奖。”奖品是一条“精美”牌毛巾和一块香皂。这就是老板说的“精美”礼品啊！这些没中大奖的员工都认为运气不好，只怨自己没这个命。

　　就在大家垂头丧气时，只听有人惊呼道：“啊！我中了一等奖！”大家循声望去，原来是车间的机修工阿光。大家眼睁睁地看着阿光向台上走去，从人事主管手中捧走了那台令许多员工都流口水的笔记本电脑。

　　员工们正感叹着，忽听又有人大呼一声：“哇！我中了二等奖！”大家又把目光投了过去，原来是饭堂的厨工王桂花阿姨。

　　“唉！一个厨房女工都有运气摸到彩信手机，真是运气来了撞破墙啊！”有人嘀咕着。随后，仓管员何立又欢呼起来，他也摸到了二等奖。接着，另一个二等奖和三等奖、四等奖陆陆续续都出来了，竟然全让办公室的那几位女文员和一个车间主管给摸到手了。

　　奖券终于摸完兑完了，每个员工都得到了一份纪念奖。这些乘兴而来的员工们散了后，王金刚拿着他的“精美”礼品，进入会场旁边的厕所里小解，忽然发现今晚的幸运儿——一等奖的获得者阿光也在厕所里。王金刚平时和阿光常开玩笑，混得很熟，就说：“阿光呀，今晚捞了台人人羡慕的笔记本电脑，该请客了吧？明天你起码得到兰花饭馆里摆一桌，请哥们吃一席。一台笔记本电脑，5888元钱哩，花个零头800元请我们吃一席，你都划算得很啊！”

　　阿光摇摇手说：“免了免了!别闹腾我了。我这回是和尚娶媳妇——背个空名声哟！”王金刚说：“怎么回事？又想耍花招是不是？明明是你得了一等奖，大伙眼见你领的奖品，这回你无论如何躲不掉一桌酒席了！”

　　阿光急得脸红脖子粗，左右看看无人，压低声音对王金刚说：“老兄，我实话告诉你吧，我真的是背了个空名声。不光是我，今晚得大奖的，都是空名声。因为这些奖品是刘总经理跟人事主管去一家商场里借来的，奖品明天还得送回去呢……”

　　“啊？原来如此！”听了阿光的话，王金刚惊得差点把手中的“精美”礼品掉到地上。他这才明白，员工们都被当猴耍了！哼，这个黑心老板！他胸膛里涌上一股怒火，心里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原来，昨天下午，王金刚在厂大门口与陈组长的牢骚对话，被当时也在旁边玩的仓库管理员何立听到了。他是刘总经理的表弟，便把听到的话全告诉了刘总经理。刘总经理为了面子，可能也想到过了春节后，员工们都走光了，搞坏了名声招不到技术工人，于是就想了个暖一暖员工们心窝的妙招，让人事主管火速操办了这一切。因为奖品是从刘总战友开的商场借的，每件奖品只需出50元租金，可以节省一大笔钱。获奖的奖券已事先发给一些可靠的人，让其在抽奖的过程中来个偷梁换柱迷惑大家。文员们是管理人员，机修工阿光和何立是同学，都是他们认为比较可靠的人，而厨工王桂花则是刘总他老妈的表妹，全是自己人啊！这些人归还奖品后，每人可以得到80元的补贴费。这刘总可真精明啊！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这天已是元月30号了，已憋了一个月闷气的王金刚写了一份辞职书，向刘总的办公室走去。他要让刘总签字，然后结工资走人。因为他已经找好了一家听说待遇很不错的新厂。

　　王金刚走到刘总经理的门口，正准备敲门时，忽听刘总正在叽叽呱呱地与人通电话，王金刚就停了下来。只听刘总说：“……周兄，这次一定麻烦您大力帮我一下。眼看又是月底，3号是我们厂发薪水的日子，无论如何得把员工的薪水兑现，不然工人们这个年怎么过？唉！说起来真惭愧，上次元旦迫于无奈，为了稳定人心，搞了那个假抽奖活动，我心里老觉得对不起员工们……都怪那个私心重的赵老板，他听信了别人的谗言，一意孤行，退股卷走了公司的全部流动资金，让我这个小股东守着空厂，举步维艰，差点跳了楼……现在我的气还没缓过来，所以这回你一定要帮我一下，借我35万元，先发了工资。对呀，民心不可失嘛！现在自己当家了，就要搞好员工待遇，除了发薪水，我打算每个员工再发200元的节日慰劳金。借款嘛，15号我出了这两批货，货款一到我立马还你。什么？能给我准备30万元？好！我先谢你了！晚上我请你吃饭……”

　　王金刚听到这里，大睁两眼，全明白了：难怪好久见不到赵老板的面！原来厂里发生了巨变啊！他心中对刘总憋闷了一个月的气一下子全散了。他忽然转身就走，边走边把手中的辞职书撕碎了，暗想：还辞啥职呢？快回去好好上班吧！大家都不容易啊！刘总，我们误会你了。就凭你这份心意，我们不帮你，还去帮谁打工呀？

　　（责编：小川 图：张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