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功新

　　1、出走受骗

　　男孩张小是16岁那年开始走进网吧，后一发而不可收。原因是这一年他的父母离异后，他的父亲马上给他娶来一个后母。正在上初二的张小是心理受到了强烈的打击，学习一落千丈，从此沉迷在网上的虚拟世界里。那天张小是因为迷恋网吧耽误学习，班主任找到了家来，当时父亲正在南方出差，张小是当场跟继母吵了一架，然后离家出走来到了洛阳的火车站。这时已经是深夜，张小是独自一人在车站外的广场上徘徊，他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肚子里饥渴难耐，口袋里没有一分钱，他开始尝到了流浪生活的艰辛，想起过去的美好时光，不禁簌簌地落下泪来。这时，一个50多岁的男人走了过来，说：“孩子，我知道你遇到了难事，是不是跟父母生气了？”张小是看这人模样憨厚，一脸和蔼可亲的样子，就像自己刚刚过世的爷爷，对他信任地点了点头。这人又怜恤地说：“孩子，你不用怕，我就在这里拾荒，经常看见一些离家出走的孩子。我猜你一定是饿了，走，我领你去吃一些东西。”

　　张小是内心十分感激，心想：这世上还是好心的人多，一个拾破烂的也比继母富有同情心。于是他跟着这个人来到了火车站旁的一个小吃店，这人给他点了很多菜，看着张小是狼吞虎咽地吃着，這人凑到他面前说：“孩子，你想不想去一个地方打工呀？那里管吃管住，每月还发给你1000多块钱的工资。”张小是心想：反正现在临近暑假，学校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去那里干上两个月，一年的上网费全都有了，还可以吓唬一下他的父亲和后母。张小是问：“您说的那个地方有多远啊？”那人说：“不远，就在洛阳郊区，离这儿30多里的路，你想去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张小是恨不得马上过上自食其力的日子，脱离开自己后母，问：“现在就去？”那人见张小是迫不及待的样子说：“你要愿意，我们可以马上打的去，打的费还用不着你付，到了那里老板就给出上了。”于是，张小是连夜跟着那人坐上出租车，朝着洛阳城外驶去。

　　下半夜，出租车停在了一座石头房前，只见那人打发走了司机后，打开了石头房铁门上的一把大铁锁。张小是怀疑地问：“伯伯，你说的那个地方就在这里呀？”那人笑了笑：“娃，这是我住的地方，深更半夜的，你先在这儿将就一宿，明天我就带你去见老板，他的工厂离这儿不远，规模可大啦！”正在张小是犹豫之际，那人把张小是往里面狠劲儿一推，马上“咣当”一声把门锁上了。张小是眼前一片漆黑，就像来到了地狱里一样，他转过身拍打着铁门，大声喊道：“伯伯，伯伯，这是啥地方，我要出去！我要出去！”经他一喊叫，石头屋里也有了动静，他听到了一片哭声。

　　张小是听到哭声，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问：“你们是谁呀？”屋里还有4、5个孩子，他们七嘴八舌地说：“俺们在这儿已经被关了好几天了，咱们都被人贩子骗了，还不知道他们怎样处置咱们呢！”接着孩子们都号啕大哭起来。

　　2、落入虎口

　　第二天一早，铁门被“咣当”一声打开了，只见昨天的那个人再一次出现了，他的身后还跟着3个彪形大汉，手里都拿着3尺多长的铁棍。他们一进来就大声叫着：“起来，起来，统统给我上路！”他们连拉带拽，有两个孩子说啥也不动，他们上前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孩子们哭成一片。他们厉声吼道：“不许哭，谁再哭就打死谁！”

　　张小是发现昨天的那个人对身旁的一个戴墨镜的汉子说：“老板，您看货怎么样？不多不少整6个小子。您说过的话该兑现了吧？”只见那个老板歪嘴笑了笑，马上甩过去一沓钞票。

　　6个孩子都是16岁上下的样子，他们就像6只刚刚出窝的小鸟崽儿，惊恐慌乱，一个个被反绑了双手，押上了一辆停靠在路边的吉普车。那个戴墨镜的人威胁说：“路上谁也不许闹，拉尿就在裤子里，到了地方统一给你们换新衣服，谁要闹事，我就用铁棍敲死你！”6个孩子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哪还敢出声？吉普车里又闷又热，就连呼吸也困难。由于精力的透支，不久，他们就都昏昏沉沉起来。

　　不知颠簸了多长时间，吉普车终于停下了，6个孩子被轰下了车。张小是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而偏远的山区，他和小伙伴被押到了一家监狱一样布满铁丝网的黑厂里，只见四周森严壁垒，门口有荷枪实弹的门卫，还有好几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狼狗在门口把守。这是一个生产暖气片的私家黑厂，设在大山深处，除了一条勉强可以让小型车通过的盘山小路，几乎是与外界隔绝，而这条盘山路上也是关隘重重，把守得很严。

　　张小是这时害怕过后就开始后悔。其实，他的继母对待他并不是他想象的那般严厉，只是他自己脆弱，有时是故意找继母的麻烦。他的裤子里满是一路拉的屎尿，连换也没换，甚至还没来得及歇息一下就被赶进了工棚的车间里。他们双手套上了厚厚的手套，工棚里的温度最少也有50度。开始他们搬运产品，产品的热度更是高得没法下手，可他们身旁有手拿铁棍的监工，谁干活怠慢就要挨打。由于他们6个是新来的，监工对他们更是苛刻，张小是第一天就挨了5、6棍子。他哪里受过这样的虐待，哭闹着坐在地上，可越是这样挨打越厉害。

　　往后的日子，他们每天要干18个小时活，中间吃饭只给留半个小时。吃的那是啥饭呀？发霉的馒头就着满是土糁子的咸菜，在家里这饭食就是狗也懒得嗅上一嗅，可不吃就得饿着，一顿两顿的没啥，可时间长了就会饿得两眼昏花，体力不支。张小是多次在梦中哭醒，他开始向往在家的日子，哪怕后妈对他再严厉，家里毕竟还有一份亲情，可现在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3、在劫难逃

　　这个黑厂的工人大多是从河北、河南、安徽等地招来的农民工，黑心的老板随时派人监视他们的行动，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处置一批人，最轻的是惩罚他们做更累的活，不给他们饭吃；最重的就将他们打成伤残。所以这里的工人一个个都俯首帖耳，哪个也不敢造次。

　　超强的体力劳动，再加上严厉的体罚，造成一些人的身体出现了严重的残疾。张小是看到十之八九的人都十指不全，有的还被监工把腿打折，跛着脚照样上工，令他触目惊心；可老板不闻不问，无比凶悍，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制造出了一个人间地狱。

　　转眼3个月过去了，他们终于打听到自己所处的是山西的一个大山腹地，这里道路崎岖，荒无人烟，老板是这里有名的黑道头儿，名叫贺六，三年前刚从监狱里释放出来，就和一同出狱的人合伙干起了这个黑厂。他们打着旗号四处招工，招不来就像骗张小是他们一样骗来一些还在上学的童工，使这些人都成了他们的奴隶。

　　一天晚上，张小是跟同来的5个小哥们商量，他用看过的一部电影里的台词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咱们不能在这儿等着让人家给虐待死呀！”小哥几个商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他们故意消极怠工，还经常出错，监工抡起铁棍打完了这个又打那个。他们实在忍无可忍，就一起向监工发起进攻，夺下了监工手里的铁棍，朝着监工一顿猛打。这时，其他车间的监工闻讯赶来，把他们几个团团包围，一场恶战腥风血雨地展开了，可几个孩子哪里是穷凶极恶的监工的对手？最终他们落得个惨败的下场，和张小是一同来的一个叫小成的孩子被打断了脊梁骨，当场血流满地昏迷过去。

　　当天，老板的一名手下代老板传话，把张小是等5人招到了所谓的厂部，先是大鱼大肉地犒赏了他们一顿，并且让那位监工当面向他们赔礼道歉，然后老板的狰狞面目暴露了出来，说：“家有家法，厂有厂规，你们也看到了，厂里身强力壮的人有的是，他们开始比你们闹得还厉害，结果咋样？你们几个小娃娃想闹事，只有走他们的老路，把自己身体上的零件留下！念你们是初犯，既往不咎，往后要是还不长记性，可不要怪我手下无情！”

　　经过几个月在一起的炼狱生活，小哥几个似乎更团结了。他们全身的累累伤痕不是一顿好饭就能打发的，再说他们的同伴小成至今还昏迷不醒。他们提出给小成治病的要求，只见老板阴森森地一笑说：“这不是你们的事情，用不着你们操心，那个小成早就在去医院的路上了。”

　　等他们回到那个猪窝一样的宿舍，果然不见了小成的踪影。这时，他们一个河南的老乡走了进来，小声说：“你们这些傻孩子，用不着找那个伴儿了，他完了，早就让狗日的扔到后面的山涧里了。”这个老乡还说：“去年也有一个四川来的被打残了，他们把他弄死以后，也给抛到了山涧，我听到一个逃跑未遂的人说，在涧底发现了那个四川老兄的尸骸。”经同乡一说，张小是觉得自己的后脊背一阵冰凉，看来同伴小成这时已经走在黄泉路上了。可越是这样，他越想逃离这个人间地狱。

　　现在，张小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逃跑了。可是这里森严壁垒，高墙上密布铁丝网，到处有人监视放哨，他们是插翅难逃。即使他们能够逃出去，可这里崇山峻岭，地形复杂，人生地不熟的他们也逃脱不了他们的魔爪。

　　寒冷的冬季过去了，整个冬天张小是始终没有放弃逃跑的念头。当春天姗姗来迟的时候，他这种欲望更加强烈了。他掐算到这时正是家乡牡丹花开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儿时，他曾经被父母牵着双手在公园里欣赏姹紫嫣红的牡丹花，现在想起，那种日子该有多美好呀！

　　他日思夜想，苦煎苦熬，终于机会悄悄地来到了。这天是老板的生日，厂子的大小头目几乎都在给老板贺寿，酒席的场面铺排得很大，老板把自己在山外的家小也带了来，庆贺他的“丰功伟绩”。

　　就在老板和他的手下举杯畅饮之际，张小是他们悄悄溜出了这座活地狱。为了减小目标，他们一出门就开始朝着5个方向跑去，反正他们不知道出路到底在哪里，他们谁最终能逃出虎口只能靠运气了。

　　张小是选择了正北方向。当他翻越了一座大山时，天不知不觉地黑了下来。他摸不清东南西北，只能摸索着往前爬，心里只想离开那个地狱越远越好。这时，他听到身后的山脚下传来一声声的狗叫，并且有手电筒光晃来晃去，他们的行踪被发现了！张小是知道这些经过驯化的狼狗是通人性的，它们的嗅觉极其灵敏，他害怕得心不住地狂跳，腿脚也不听使唤了，几只狼狗离他越来越近，后面人声鼎沸，他想，完了，自己这次如果被抓回去，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时，跑在最前面的一只狼狗终于追了上来，张小是似乎听到了狼狗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闻到了它嘴里呼出的一股股腥臭气。他不想跑了，两眼一闭只等那条狼狗冲上来将他扑倒。他感觉到自己的腿肚子被狼狗狠狠地咬了一口，连皮带肉撕扯得他好不心疼，跟着他一个趔趄滚了下去……

　　4、劫后余生

　　张小是被抓回去的时候，他看到其他4个同伴被抓回来了3个，剩下的那个是死是活就不知道了。老板气得暴跳如雷，他手里拿着一根铁棍对张小是4人一顿抽打，4人皮开肉绽，疼得当场倒地打起滚来。老板下手凶狠，张小是听到自己的肋骨发出了脆断声，心肺几乎也碎裂了。他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感到天旋地转，随即昏迷了过去……

　　老板加大了人力全力搜索那个逃跑的孩子，结果空手而归。眼看事情就要败露，他惶惶不可终日，最后还是来了一个树倒猢狲散，把4个奄奄一息的孩子撇下逃跑了。等到本地的警察赶来，这里已人去屋空，4个孩子还在血泊之中挣扎……

　　张小是获得营救后，在医院里整整躺了4个月。这时，他的父亲闻讯赶来，在张小是的病床前悉心照料。等张小是的病情有所好转的时候，他的亲生母亲也赶来了，三人抱在一起大哭不止。张小是的父母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承认了自己的过错，张小是却想起了自己的后妈来，他说要见一见她，当面向她道歉。这时，张小是看到自己的父亲含泪从衣兜里掏出一封信来，他接过信，念着念着不禁扑簌簌地落下泪来……

　　5、意外结局

　　原来，张小是失踪以后，他的继母急坏了，赶紧给在南方出差的小是父亲去了电话，小是的父亲连夜坐飞机赶了回来，在问遍亲友无果的情况下报了案。报案后，他们夫妻放弃了自己的工作，踏上了寻子的路程。他们几乎走遍了附近所有的城镇和乡村，始终没找到一点线索，最后，他们决定分头寻找，丈夫往北，妻子往南。开始，他们还有些联系，可后来他们的路费——也就是他们家的所有积蓄——全部花光了，为了减少开支，联系不得不中断了，只等找到小是的时候才能联系了。

　　张小是的继母一边寻找小是，一边挂念着丈夫，在一座城市里出了车祸，当时，交警在张小是继母的衣兜里发现了一封信，这才知道了死者的住址、身份以及她的寻子经过。

　　张小是念着那封信，只见上面写道——

　　亲爱的儿子小是：

　　见字如面。

　　我知道在你的眼里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因为我从一开始就发现了你眼睛里对我充满了敌意，所以我自从和你爸结合在一起时，就竭尽全力地想拉近你我的距离，消除你的心理障碍。可我的所有努力今天看来都因为你的出走而化为泡影。我不得不承认，我是一个失败的母亲。你为了躲避现实，经常泡在网吧里，沉溺于那个虚拟的世界，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我对你的堕落十分痛心。孩子，你知道吗？我也是一个弃儿，在我3岁的那年，我的父母无情地抛弃了我，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我本想有机会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你，可还没来得及，你就离开了，叫我好不遗憾！我知道单亲孩子内心的痛苦，可失去双亲的孩子内心的痛苦你能体会得到吗？孩子，我本打算你就是一块冰，我也要用自己的心把你暖化，可你就是不给我一个机会。在我给你洗衣服的时候，在我给你做可口的饭菜的时候，在我耐心劝导你的时候，我早已经把你看成自己的亲生，虽然我还没有生过孩子，但我相信我这颗慈母的心，它绝对是肉而不是铁。

　　孩子，你在外面一定会受很多的苦，日子肯定很难熬吧？等觉得受不了的时候，你就回来吧。我不盼你亲口叫一声妈，哪怕你叫一声阿姨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我和你爸现在已经踏上了寻子之路将近一年了，大年夜我是在昆明度过的，不知道你爸在寒冷的北方是如何度过这大年夜的。你如果回家的话，别忘了给我们回话，我们的手机号码都留在了家门的墙壁上了……

　　张小是读完了继母的信，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他想不到自己死里逃生，而有人却为了他而牺牲了生命！他原来总觉得这个世界上人们都亏欠自己，他是最不幸的人，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错了，自己对人生知道得太少了……

　　張小是重新踏进校园以后，他开始了努力学习，因为他总觉得有几双眼睛在关切地注视着他，让他珍惜这美好的生活！

　　（责编：王凡 图：薛志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