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霖山

　　小叶刚推门进屋，便发现妻子站在窗口处默默地流泪，他紧张得大吃一惊：“出什么事啦？”

　　妻子半晌才吭出一声：“二楼马科长家失窃了。”

　　小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马科长家失窃与我们有何相干，犯得着你伤心流泪吗？”

　　妻子冷笑回应：“怎么不相干？人家夫人向我们索赔了，说小偷从她家盗走了两千多元钱。”

　　小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露出满脸疑问：“这简直是胡说八道，凭啥向我们索赔？”

　　妻子鼻子里哼了一声，朝窗口的防盗网呶了呶嘴：“就因为我们家装的防盗网被小偷利用了，人家是踩着它爬上二楼窗口入室行窃的。”

　　小叶“啊”了一声，嘴里猛地像给什么塞住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原来，两个月前，小叶家曾经被盗。小偷是撬窗入室的，为此，小叶便花了几百块钱安装了一个防盗网。不承想这防盗网保住了自家，却害了人家。小叶曾在报纸上读到过类似的新闻，小偷攀着楼下的防盗网从窗户进入上一层住房偷盗，结果失窃户便将楼下住户告上法庭，法庭便判楼下住户赔偿损失。想不到这样的新闻竟然今天也发生在自己家里，这简直让小叶啼笑皆非，可不能等闲视之啊！因为楼上这住户的男主人马科长与小叶是同一科室的，而且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能得罪他吗？更要命的是马科长的夫人又是一个雁过拔毛的厉害女人，从不曾吃过亏，她怎能轻易放过这事？

　　权衡利弊得失，小叶决定让步了。他與妻子商量妥当后，决定自己花钱给马科长家也安装防盗网。这样既作了变相赔偿，又讨得了领导欢心。

　　马科长家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自然满意极了。这防盗网和小叶家安装的一模一样，朝外扩展了空间，足足腾出了半米，这样不仅可以放一些纸箱、花盆之类的东西，像个小壁橱，而且还可以晾衣服，真可谓一举数得。马科长高兴得连连点头：“早知防盗网有这么多好处，就应该提前装了，这会倒让人家小叶……”

　　话没说完，夫人便截住了话头：“小叶怎么啦？谁叫他住在楼下，难道不应该赔？活该！”

　　马科长有点过意不去，嗫嚅道：“要是楼上庄局长家万一也失窃了，我们岂不也要承担责任？”

　　夫人便瞪了丈夫一眼，生气地吼了起来：“杞人忧天，胡说八道，劝你少吃咸鱼少口干！”

　　然而，马科长的预见还是被不幸言中了。一个月后的“五一”黄金周，庄局长携夫人、孩子外出旅游期间，家中果然也失窃了。局长夫人怒气冲冲地找来马科长和小叶：“要不是你们两家安装的防盗网，小偷怎么能攀上三楼穿窗入室进了我家，这次我家不仅丢了不少贵重东西，还被盗走了五千多元现金哩！你们看着办吧！”

　　马科长便狠狠地瞪了小叶一眼，埋怨道：“都怨你自作聪明，安的什么防盗网！这会可真成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庄局长家也跟着倒霉了，你说咋办？”

　　这不明摆着是老虎欺狗狗欺猫吗？小叶肚里窝着一把无名火，却又不敢发作起来，只是委屈地小声嘟囔道：“马科长，你家现在不也安装了防盗网，怎么能将责任尽朝我身上推？”

　　马科长给噎住，好半天才哼出一声：“没啥说的了，我们两家一起赔偿庄局长家的损失！”

　　局长夫人似乎并未满意，依然气呼呼地冷笑道：“经济损失可以赔偿，但我们的人身安全谁负责呢？万一小偷尝到甜头后经常前来光顾造成了更大的损失，你们赔得起吗？”

　　马科长一听这话懵了，竟呆呆地望着局长夫人，嘴里吐不出词儿。

　　倒是小叶年轻脑灵，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明摆着局长夫人在提示要亡羊补牢吗？怎么补法？不也是暗示要替她家安装一个防盗网吗？于是，他便很快答复道：“我们也给你家安装防盗网！”

　　马科长这才猛然醒悟过来，急忙也接上了话茬：“应该，应该，应该！”

　　局长夫人这才不再说什么了，悻悻地拂袖进了内室。

　　小叶只好暗叹一声：“倒霉！”

　　马科长竭力平衡心态，自己安慰自己：“我才吃一次亏哩，人家小叶可受了二茬罪！”

　　数天后，庄局长家的窗外也凸现了一排防盗网。这防盗网的材料考究、结实、漂亮，金属漆闪着耀眼的光泽，显得十分豪华、气派，据说是一流的装修队安装的。相形之下，楼下马科长和小叶两家的防盗网倒显得有点像小巫见大巫了。楼下的人仰面瞧着，露出无限羡慕的神色，啧啧赞叹：“这防盗网还真很棒，小偷见了恐怕要退避三舍哩！”

　　听着众人的夸赞，马科长和小叶心里酸溜溜的，有苦说不出。除了他们两人之外，恐怕谁也不知道，这可是他们自己掏腰包替这位上司家精心打造的防盗网啊！

　　尽管两人想起这事就有点心痛，可细细品味还是觉得值，人家给上司行贿还找不到机会哩，何况这会是给人家赔偿损失的，名正言顺呀！也许庄局长心有灵犀一点通，说不准日后会来个春风化雨，投桃报李哩！

　　果然，事隔不久，这想法还真灵验了。年底局里人事变动，马科长由副科长荣升为正科长，而小叶则原地踏步，依然是小兵一个。其中缘故，说不清，道不明，只有小叶心知肚明，自己生就逆来顺受的懦弱性格，怎么能是当官的料子？

　　又过了两个月，四楼的住户也失盗了。公安现场勘查的结果，小偷破窗而入的手法依然是故伎重演，先从小叶家的防盗网攀上马科长家的防盗网，然后又攀上庄局长家的防盗网，这才进入了四楼的住户入室行盗。

　　小偷接二连三地光顾，震惊了整座家属大楼。最紧张、最苦恼的当然要数小叶了。这位可怜的年轻人不仅自己曾经失盗受了损失，而且还无辜地替马科长家和庄局长家抵了两起灾难，现在四楼又出现了一家失盗户。而且也是祸起防盗网。倘若按照前两起的赔偿损失办法，自己岂不是又要分摊一份责任，这回不知又要赔多少呢？为这，小叶紧张得吃饭不香，睡觉失眠了。

　　谢天谢地，四楼住的是一位退居二线的老局长。这位老领导算是通情达理，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检查，说是只怪自己麻痹大意，警惕性不高，让小偷钻了空子。

　　有人便暗地怂恿他，你不也可以依葫芦画瓢，让楼下那三户安装了防盗网的住户为你赔偿损失？

　　老局长大度地笑了笑，我可不愿做这小人啊！

　　这话传进小叶的耳朵里，小叶可感动极了，暗自思忖，相形之下，马科长和庄局长的行为可就太不光彩了！

　　挨近年底的一个深夜，小偷又沿着楼下这四户人家的防盗网攀上了五楼住户的窗口，不过这回小偷可栽了，当场被五楼住户的人生擒活捉了，并被扭送到了当地公安派出所。

　　经过审讯后，小偷作了坦白交代，吐露真情，供认前4起入室偷盗案都是自己一个人作的。但在二楼、三楼盗窃的赃物与事实不符。在马科长家好不容易从抽屉里搜出了200元现金；而在庄局长家尽管翻箱倒柜折腾了半天，可一个子儿也没翻到，其他贵重东西又不好带走，气得他用刀子扎破了几只真皮沙发，又在厅堂里拉了一泡屎，算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案情大白以后，庄局长和马科长指使自己的婆娘替自己遮丑揽过，这两个女人先后向公安部门作了检讨，说是自己谎报、夸大了失窃的财物，给公安的侦破工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受到了公安的严厉批评。

　　小叶获悉内幕实情以后，气得目瞪口呆！黄犬吃食，黑犬顶灾；人家失盗，自家理赔。这公道何在，天理何存？小叶愈想愈难过，愈想愈恼火，终于拍案而起，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哩。这该死的防盗网，都是你带来的委屈啊！但他又自知势单力薄，无处发泄，竟一怒之下将自家窗口的防盗网给拆了，并在窗口左右侧贴上了一副对联：

　　不惧盗贼

　　谨防小人

　　楼上楼下的人见状，顿时一片哗然。 ■（责编：非本 图：张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