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斗米

　　庄大秦大学学的是英语专业，四年苦读，本以为找个工作小菜一碟，没想到进入社会之后才知道，天下没有这么好吃的午餐。庄大秦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了一气，一无所获，最后总算碰上了一家八通贸易公司。这公司看来是个新开的小公司，全公司只有五个人，连招收英语翻译都得公司老总亲自出马。庄大秦连上四次门，都没碰上老总，第五次总算碰上了，可这个名叫宾老茂的老总一见他就拿出一沓说明书，让他当场翻译。庄大秦一看差点晕倒，这说明书不多不少整整15页，16开的，那蚂蚁似的英文字母密密麻麻，还图文并茂，看了半天才勉强看出这是一种新药品的英文说明书。庄大秦又不是学医学出身的，里面好多医学专业名词根本连见都没见过，怎能当场翻译呢？宾老茂看庄大秦脸红得像要下蛋的母鸡，得意地把他的毕业证看了又看，笑说这毕业证不会是买的吧？说完就叫庄大秦走人。

　　庄大秦离开八通贸易公司，又去别的公司撞了半天运气，还是一无所获。倒是肚子开始咕咕叫了，可口袋里只剩8毛钱，再找不到工作，就得加入丐帮了。怎么办呢？庄大秦垂头丧气地走到一家服装店前，觉得累了，就蹲在店门前，想休息一会。刚蹲下不久，听见服装店里传出一男一女的声音，男的说：“给王老板的女友过生日，你穿这么一件花里胡哨的T恤衫，有什么好？”女的说：“怎么不好？我就觉得好嘛！我就要！我就要！你不让我穿这件去，我就不去了！”庄大秦觉得那声音有点耳熟，伸头往里一看，吓了一跳，原来这男的正是宾老茂，女的是他的女儿宾小琴。

　　宾老茂见女儿拿着T恤衫不松手，只得说：“好好好，就听你的，就由你吧！”宾小琴小嘴一撅说：“就是嘛！反正又不是去相亲，只要我感觉良好就行了嘛！”说完进了试衣间，不一会穿着那件T恤出来了。庄大秦一看，那T恤的前胸上写着一串英文：This bitch bites。

　　庄大秦看宾小琴兴高采烈地跟着宾老茂走远了，想了一想咧开大嘴笑了，拿出最后的8毛钱买了两个包子充了饥，打起精神又来到八通贸易公司。

　　宾老茂见了庄大秦，二话没说又扔了一沓英文说明书给他，说看在他这么执著的分上，再给他一次机会。

　　庄大秦把说明书一推，说：“不，我今天是来跟你做个交易！对你来说，这个交易非常重要！”

　　庄大秦顿了一顿问道：“宾老板，你今天晚上是不是要带你女儿去见客户？”宾老茂上上下下把庄大秦看了个遍，呵呵笑说：“我想起来了，刚才你在服装店前蹲着呢，怪不得知道我今晚有约会！说吧，你想做什么交易？”宾小琴那件T恤衫上的英文是个侮辱性的句子，翻译成汉语是“这条母狗咬人”。万一宾老茂真带她去见客户，要让客户看出这意思来，肯定会被笑掉大牙，对宾老茂父女的形象无疑将造成一定程度的损害，看样子宾老茂父女对这事一无所知。知识就是财富，何况自己吃的就是翻译这碗饭，这样有利于宾老茂的话岂能白白告诉他？！庄大秦想告诉宾老茂这句话的意思，阻止宾小琴穿这件T恤赴约，避免损坏形象，从而获得一笔翻译费，至少给几天饭钱。可是怎么才能既让宾老茂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又不怕他耍赖不给钱呢？庄大秦想起一个小故事，说的是一个工厂的机器坏了，花了大把钱没搞清楚问题出在哪里，后来请了一个机修高手，这高手看了看电机，在一个地方划了一杠，工厂打开一检查就找出问题了，为此工厂付了他1万美金。庄大秦把这个故事讲给宾老茂听，然后说：“我现在就像那个划杠的，我知道问题在哪里，但在你付我钱之前，我不能划上那一杠，因为我要划的那一杠，只是一句话！”

　　宾老茂一听笑得前仰后合。庄大秦忐忑不安地等了几分钟，宾老茂这才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问道：“好吧！你开价多少？”庄大秦心想太便宜了显示不出分量，就说1000块。宾老茂说太贵了。庄大秦觉得这宾老茂看来是有意了，想了想说那就500元。宾老茂打了个哈欠，说：“看来你这一杠还真不是开玩笑的！好吧，你到门口等等，我先处理一些事情，弄好了我再叫你。要是有人来找我，你就叫我一声。”

　　庄大秦看他一脸正经，就来到门口，坐在椅子上等。可足足等了一个钟头，宾老茂还没叫他，进门一看，大厅里不见了宾老茂，倒是房间里面传来打雷似的呼噜声。庄大秦突然明白了，这宾老茂不但没把这交易当一回事，反而把自己耍了。庄大秦只觉气冲脑门，大叫了一声“宾老板”。宾老茂这才睡眼惺忪地从里面出来，拿出20块钱给他，说：“对不起！我实在太困了，可公司里没人在，又不能关门，我只好让你当了一会保安。这是给你的工资。我猜出来了，你那一杠，无非就是说我女儿那件T恤上的英文。我刚才查过英文字典了，意思是‘这条母狗咬人，这有什么难的，所以我不能付你钱。”

　　没想到自己努力保护的知识秘密，这么容易就被破解了，好在这宾老茂还不算太坏，没让自己白当保安。庄大秦哭笑不得，接过20块钱，灰溜溜地走了。

　　不知不觉天黑了下来，庄大秦揣着那20块救命钱，正要去吃碗米粉充饥，忽然手机响了。庄大秦一接，来电的竟然是宾老茂。显然宾老茂是从他的应聘资料上找到他的手机号码的。庄大秦问什么事，宾老茂急着说：“别说了！我在凤凰酒楼玫瑰包厢，你赶快过来，我等你来‘划杠呢！”

　　宾老茂接着说了事情原委，庄大秦这才知道，原来宾老茂今晚给王老板的小蜜阿丽过生日。阿丽看见宾小琴身上的那件T恤后，就把自己灌醉了，随后发起酒疯，说宾小琴T恤衫上的英文意思是“婊子养的”。又说宾小琴明知道她的身份，还穿着印有这样骂人的话的T恤衫来过她的生日，明摆着是侮辱她。

　　“我们说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这样，她偏说是。至于是不是，你是英语专业毕业的，最有权威解释了！你快点过来吧，救好了我这个场，我给你1000块钱！”

　　这不是好事多磨吗？！庄大秦一听差点乐歪了嘴，吹着口哨赶了过去。一进门，只见宾老茂父女俩脸上花花绿绿的全是蛋糕，一个漂亮而俗艳的女孩伏在桌上哭泣，显然她就是阿丽了。庄大秦毕恭毕敬地叫了几声阿丽，见阿丽终于抬头看他。庄大秦立即拿出大学毕业证书给阿丽看。阿丽看了一眼没吭声，庄大秦于是一本正经地说道：“This bitch bites，这句话的真实意思是‘这条母狗咬人，除此之外绝对没有别的意思！不过这些并不重要，我之所以赶来，是想告诉你，宾小琴绝对没有想羞辱你的意思。”

　　庄大秦说着卷起衣袖，指着左臂上月牙形的伤痕，笑着对阿丽说：“宾小琴属狗，经常咬人，我这胳膊上的伤疤就是她咬的。因为她有这个毛病，所以昨天我在街上看到这件T恤衫，就买了送给她。昨天是我跟她相识恋爱一周年纪念日！”

　　庄大秦说完，王老板也亮出胳膊，笑说阿丽也是属狗的，也咬过他的胳膊，改天也要送一件给她才是。阿丽“扑哧”一声笑了。宴会散场，王老板和阿丽走后，庄大秦向宾老茂伸出手说：“这可是我人生的第一笔翻译费，1000块钱，拿来吧！”

　　宾老茂掏出1000块就要给他，却被宾小琴一把抢了过来，抽掉500块，只给庄大秦500块。庄大秦问她什么意思，宾小琴笑呵呵地说道：“什么意思？你翻译得不准确！告诉你，这阿丽原本是我大学校友，她不认得我，可全校没有几个人不认得她！为啥呢？英语比赛她不拿第一就拿第二！偏偏这么一个才女，刚出校门就做了人家二奶！我看不惯，所以今天才故意穿这件衣服，想提醒提醒她！本来我以为她只是在心里觉得不爽就完了，没想到她竟然借酒醉闹起来了！This bitch bites是句谚语，有‘婊子养的意思！人家阿丽看出来了，你一个英语专业毕业的竟然没看出来，还不应该扣你翻译费吗？”

　　庄大秦一听面红耳赤，自己英语专业毕业的，可一句骂人的话都没搞清楚，真是学无止境啊！正想着，宾小琴看着他，亮晶晶的双眼竟然有些含情脉脉：“不过你今天的表演真不错！我决定了，这翻译的职位就是你的了！”宾小琴说着转向宾老茂，“爸，我就自作主张一回，行吧？”宾老茂连说行行行。庄大秦一听，只觉得一阵晕眩。（责编：何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