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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汉代公文文体的风格特征

时间:2023/11/9 作者: 青年时代 热度: 14516
肖璐

  摘 要:自古以来公文就是治理国家的重要工具,统治者的意愿借公文以传及全国,臣民的建议借公文以上达天听,行政机关的运作往来,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无不需要公文的支撑。在重视语言之“文采”的古代中国,公文文体既具有实用价值,也具有很高审美价值。汉代公文的风格特征表现出了鲜明的阶段性,就诏令来说,西汉初期质朴而诚恳,中期以后典雅而蕴藉;就奏议来说,汉初雄浑雅健,汉中雍容和缓,汉末峻直切急。

  关键词:汉代;公文;文体;风格

  在历史文化价值以外,汉代的公文文书还有着不容忽视的艺术价值,具有着较为鲜明的风格特点。本文将从“诏令类”文书和“奏议类”文书两方面入手,讨论汉代公文的艺术风格。

  一、汉代诏令文书的风格特征

  汉代诏令类公文的风格特征表现出了鲜明的阶段性。

  在西汉初期,从汉高帝至汉景帝,诏令风格质朴尚实,行文几如口语,不见藻饰,而气势雄健,诚挚动人。如高帝《求贤诏》①:

  盖闻王者莫高于周文,伯者莫高于齐桓,皆待贤人而成名。今天下贤者智能,岂特古之人乎?患在人主不交故也,士奚由进?今吾以天之灵,贤士大夫,定有天下,以为一家。欲其长久,世世奉宗庙亡绝也。贤人已与我共平之矣,而不与吾共安利之,可乎?贤士大夫有肯从我游者,吾能尊显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御史大夫昌下相国,相国酂侯下诸侯王,御史中执法下郡守,其有意称明德者,必身劝,为之驾,遣诣相国府,署行义年,有而弗言,觉免。年老癃病,勿遣。(《汉书·高帝纪》)

  纵观全文,遣词用句质木少文,明白晓畅,而读着却有一种胸怀天下的逼人气魄。文章开头提及王之最高者和霸之最高者以自比,壮志激昂之气便盈然于胸,紧接着两个反问,激起读者的进取之心,然后以诚动人,表明自己得贤人辅佐安定天下,也愿与贤人一起治理天下,直截了当地说明将遵显贤士,最后明确要求将此诏令布告天下。全文虽无藻饰而畅达动人。

  自西汉中期以后,诏令文书以“典雅”为美。每有诏策诰令,或引用儒学经典,或仿照经学名篇,如《史记·三王世家》②中记载的三篇策文,三篇策文风格类同,现选录其第二篇:

  “维六年四月乙巳,皇帝使御史大夫汤庙立子旦为燕王。曰:於戏,小子旦,受兹玄社!朕承祖考,维稽古,建尔国家,封于北土,世为汉籓辅。於戏!荤粥氏虐老兽心,侵犯寇盗,加以奸巧边萌。於戏!朕命将率徂征厥罪,万夫长,千夫长,三十有二君皆来,降期奔师。荤粥徙域,北州以绥。悉尔心,毋作怨,毋俷德,毋乃废备。非教士不得从徵。於戏,保国艾民,可不敬与!王其戒之。”

  显而易见是模仿《尚书》的作品。

  又如《益封卫青诏》:

  匈奴逆天理,乱人伦,暴长虐老,以盗窃为务;行诈诸蛮夷,造谋籍兵,数为边害。故兴师遣将,以征厥罪。《诗》不云乎,“薄伐猃狁,至於太原”,“出车彭彭,城彼朔方”。今车骑将军青,度西河,至高阙,获首二千三百级,车辎畜产,毕收为卤。已封为列侯,遂西定河南地,案榆溪旧塞,绝梓领,梁北河,讨蒲泥,破符离,斩轻锐之卒,捕伏听者三千一十七级,执讯获丑,驱马牛羊百有馀万,全甲兵而还。益封青三千八百户。(《汉书·卫青霍去病传》)

  其中,“薄伐猃狁,至於太原”出自《诗经·小雅·六月》,“出车彭彭,城彼朔方”出自《诗经·小雅·出车》,这样的引用既使得诏书典雅有文采,同时以周宣王讨伐猃狁之事自比,来说明这场对外战争的合理性,与前文匈奴的残暴恶行相照应,更表现出卫青的功劳之大,符合益封卫青的主题,可以说是在诏书中引用《诗经》来表达自己想法的典型案例。

  此后的皇帝继续遵循此道,班固在《汉书·元帝纪》的传赞中评价汉元帝:“号令温雅,有古风之烈。”正印证了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所言:“文景以前,诏体浮杂;武帝崇儒,选言弘奥。策封三王,文同训典;劝戒渊雅,垂范后代。”③

  二、汉代奏议文书的风格特征

  首先,奏议类文书共同的读者是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共同目的是说服皇帝或打动皇帝,以达成自身的某个目标,因此非常注重论述的方式方法。汉代奏议公文常采取的论述方法有三个。

  第一,以史为鉴。一方面从战国末期到汉朝初立,短短几十年间,华夏大地风起云涌,先是秦国以狂风之势席卷六国,短短十二年后陈涉吴广大泽乡起义,一呼百应,秦朝迅速灭亡,接着楚汉逐鹿,汉朝最终得以定鼎长安。这使得当时的文人政客非常注意从历史中吸取教训。另一方面,中国自古有重史的传统,既注重对历史的记录,也常借用历史事件来增强谏言的说服力,如《左传》④记载:

  宋人围曹,讨不服也。子鱼言于宋公曰:“文王闻崇德乱而伐之,军三旬而不降,退修教而复伐之,因垒而降。《诗》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今君德无乃犹有所阙,而以伐人,若之何?盍姑内省德乎?无阙而后动。”(《左传·僖公十九年》)

  宋国人因曹国不服从而攻打之,子鱼便以文王攻打崇国的史事来劝说宋襄公退兵。

  以史为鉴普遍存在于汉代奏议公文之中,如在《极谏用外戚封事》中,刘向历数田氏代齐、六卿分晋、崔杼弑君、孙文子驱逐卫献公、季平子放逐鲁昭公、穰侯专权、赵高当国、诸吕之乱的历史事件,一波接一波,一环连一环,前人的教训直接而密集地摆在眼前,极具说服力。

  第二,以灾异之名借题发挥。自武帝采用董仲舒的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后,汉代天人感应之说极为盛行,人们认为“国家将有失败之道,而天乃先出灾害以遣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尚败乃至”,认为天与人相类相通,彼此相互感应,因而“美事召美类,恶事召恶类”。因此臣子百姓就常以灾害之事,借上天之名来劝诫皇帝。

  其次,汉代奏议公文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也具有不同的风格。

  从西汉初期到西汉中期,奏议文书具有“雄浑雅健,质朴激切”的特点。汉初,国家经过连年战争,人们流離失所,民不聊生。统治者为了恢复生产实行了宽松的政策,同时颁布求贤诏,广求天下贤士共同治理国家。此时,身处于新生国家的文人们所面对的是一个百废待兴,亟待他们施展抱负的舞台,面对的是锐意求进,广招天下贤士的君主,面对的是黄老之学,无为而治下宽松的政治环境,心中自然充满了昂扬的进取精神,这种精神反映在他们笔下,便形成了雄浑雅健,质朴激切的公文风格。如贾谊《陈政事疏》:

  臣窃惟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若其它背理而伤道者,难遍以疏举。进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独以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则谀,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燃,因谓之安,方今之势,何以异此!本末舛逆,首尾衡决,国制抢攘,非甚有纪,胡可谓治!陛下何不一令臣得熟数之于前,因陈治安之策,试详择焉!(节选自《汉书·贾谊传》)

  起首之句“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排比句式,随着“可为”的重复,气势一泻而下,迎面而来,令人精神一震,同时极吸引人的注意力,使人好奇何事可为痛哭,何事可为流涕,何事可为长太息,欲罢不能地要读下去。而文章之后,也正是围绕这句话展开论述,脉络清楚,条理明晰。此后文中多用反问、疑问、设问,情真理正,气势充沛,不容置疑,使人读来便有一种昂扬之感。

  西汉中期至东汉后期,奏议文书具有“雍容和缓,醇厚典雅”为美。西汉中期,儒学兴起,儒家审美倾向深刻影响了汉代的公文写作,这一时期的奏议文引经据典,中正平和,行文宽缓,逻辑性强。作为开风气之人,董仲舒的作品就鲜明地表现出这种特点,如《汉书·董仲舒传》所载《元光元年举贤良对策》:

  臣闻天之所大奉使之王者,必有非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此受命之符也。天下之人同心归之,若归父母,故天瑞应诚而至。《书》曰:“白鱼入於王舟,有火复於王屋,流为乌”,此盖受命之符也。周公曰:“复哉复哉”,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邻”,皆积善累德之效也。及至后世,淫佚衰微,不能统理群生,诸侯背畔,残贼良民以争壤土,废德教而任刑罚。刑罚不中,则生邪气;邪气积於下,怨恶畜於上。上下不和,则阴阳缪,而妖孽生矣。此灾异所缘而起也。(节选)

  可以看到,文中引经据典,经学气息浓厚。行文舒缓,用词典雅。

  东汉末期的奏议文具有“峻直切急”的风格。东汉末年,政局黑暗,士人进取无望,加之儒学衰落,影响力减弱,文人在内心愤然不平的同时较少受到儒家中正平和审美思想的约束,文章奏议情感激烈,措辞直切。同时,由于文学自身发展规律的影响,此时的奏议文书更加注重文辞藻饰。如《后汉书·杨震传》所载的《上疏请出乳母王圣》:

  臣闻政以得贤为本,理以去秽为务。是以唐、虞俊在官,四凶流放,天下咸服,以致雍熙。方今九德未事,嬖幸充庭。阿母王圣,出自贱微,得遭千载,奉养圣躬。虽有推燥居湿之勤,前后赏惠,过报劳苦。而无厌之心,不知纪极,外交属托,扰乱天下,损辱清朝,尘点日月。《书》诫牝鸡牡鸣,《诗》刺哲妇丧国。昔郑严公从母氏之欲,恣骄弟之情,几至危国,然后加讨,《春秋》贬之,以为失教。夫女子小人,近之喜,远之怨,实为难养。《易》曰:“无攸遂,在中馈。”言妇人不得与于政事也。宜速出阿母,令居外舍,断绝伯荣,莫使往来,令恩德两隆,上下俱美。惟陛下绝婉娈之私,割不忍之心,留神万机,诚慎拜爵,减省献御,损节征发。令野无《鹤鸣》之叹,朝无《小明》之悔,《大东》不兴于今,劳止不怨于下。拟踪往古,比德哲王,岂不休哉!

  “不知纪极”“扰乱天下”“牝鸡牡鸣”“哲妇丧国”,杨震用词择句可以说是言辞峻切,毫不留情。同時语言整饬,较之西汉全期和东汉前期,可谓华美。

  三、结语

  总的来说,公文风格的发展变化受到多方面的影响,如作者本人的个性气质、时代整体的精神风貌、政治思想的发展变化、统治者的审美倾向以及文学内在的发展规律,相应的,这些因素也会反映在作品中,为人们所探寻和发现。

  注释:

  ①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2012.

  ②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2014.

  ③刘勰.文心雕龙[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

  ④杨伯峻.春秋左传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6.

  参考文献:

  [1]侯迎华.两汉公文批评综论[J].河南社会科学,2010(1):157-161.

  [2]黄辉.两汉诏令比较研究[D].武汉:华中师范大学,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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