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粤语童谣是传承与传播岭南文化的载体。本研究以大量粤语童谣文本为研究素材,着重分析其中名词与动词的使用特征,从而探究粵语童谣的用于特征。研究发现,(1)粤语童谣的用词符合幼童的认知特点,简洁直观;(2)童谣用语的目的性明显,使童谣的传诵具有安抚功能,或教育意义。
关键词:粤语童谣;名词;动词;后缀
一、引言
粤语童谣是向婴幼儿吟唱,伴随儿童成长的一种歌谣,口耳相传,以粤语方言为载体,依据婴幼儿的认知接受能力,语句简明易懂,具有浓厚的地方特色。在创作粤语童谣的过程中,“词”是“最小的能独立活动的有意义的语言成分”(朱德熙 1982:11),即词可单说—单独成句,或单用—单独做句法成分(黄柏荣、廖序东 2007:218)。由于经济发展与移民的带动,粤语作为岭南地区的一种方言,得到了广泛的传播,是世界上使用最广泛的中国方言;粤语童谣,以粤语为创作与传诵的语言,作为岭南文化的一部分,承载着岭南民族传统的习俗与精神,然而,针对粤语童谣的研究相当欠缺,本文将对粤语童谣的用词进行梳理,从而为传承粤语童谣文化提供可参考的建议。
二、语童谣词汇特征
鉴于粤语童谣传诵对象的特殊性,其用词多为简单的实词,不宜出现过多的修饰词。因此,本研究将着重分析粤语童谣实词中名词与动词的使用,从而探究粤语童谣的用词特征。
(一)名词
多位粤语研究学者对粤语的名词的涵盖范围进行了说明。张洪年(2007)认为,名词、姓名词、处所词、方位词、时间词各为一个词类,朱德熙认为粤语名词包括姓名词,但应与处所词、方位词、时间词同为不同的词类。高华年、李新魁、徐芷仪等则把姓名词、处所词、方位词、时间词都全归为名词。本研究将采纳较多学者所指出的名词范畴,并在此基础上,划分出专属于粤语童谣的名词分类。
1.表示时间的词
在粤语童谣中有不少表示时间观念的名词。从所列出的童谣可看出,部分词汇如“清早”、“日光日白”、“早早”等,表示的是自然的时间点;部分用词如“二更”、“年卅晚”等,所指的依然是自然的时间,但所用的表达方式具有中国传统文化的色彩。“更”是中国古代的一种记时方式,一个晚上分为五更,大致时间段分别为19点至21点、21点至23点、23点至凌晨1点、1点至3点、3点至5点。粤语童谣中所出现的时间词,一方面,为童谣的内容提供了必要的时间条件,另一方面,在让孩童从小养成时间意识的同时,了解粤语不同的时间表达方式。
童谣节选1 摘自《鸡公仔,尾弯弯》
... ...
清早起床翻学去,
执齐啲书本呀上学堂。
童谣节选2摘自《日光日白,偷人萝卜》
日光日白,偷人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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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谣节选3摘自《三更灯火五更鸡》
三更灯火五更鸡,
正是男儿用功时。
... ...
童谣节选4摘自《月光光,照地堂》
... ...
听朝阿妈要赶插秧啰,
阿爷睇牛佢上山岗喔... ...
... ...
月光光,照地堂,
年卅晚,摘槟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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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谣节选5摘自《鸡公仔,尾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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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早起身都话晏,
眼泪唔干入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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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谣节选6摘自《五更鼓》
初更鼓,响叮当,
... ...
二更鼓,响叮当,
... ...
三更鼓,响叮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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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鼓,响叮当,
... ...
五更鼓,响叮当,
... ...
2.指示人物的词
通读粤语童谣,不难发现,童谣内容所涉及的人物均为孩童成长环境中所熟知和了解的。《排排坐,食粉果》中的“姑婆”与“二叔婆”均为儿童的亲戚。《氹氹转,菊花园》与《我有几蚊鸡》中的“阿妈”以及《落雨大,水浸街》中的“阿哥”与“阿嫂”,都在对人的称呼前附加了前缀“阿”,显示了所指向的人物与读者或听者的关系较为亲密;《阿四》中的“阿四”则是体现了旧时西关富家千金小姐对佣人态度的随意性。从此也可看出,部分童谣以孩童的角度出发来进行创作,以孩童的认知来解读其身边的人和事。根据童谣的抚慰功能,部分童谣的创作寄托了成人对孩童的期望,投其所好,则选用孩童所能听懂并接受的用语。《打掌仔》中的“苏虾仔”、《月光光,照地堂》中的“虾仔”、《嗳姑乖,嗳姑大》中的“嗳姑”,都是对幼儿的称呼。“苏虾”通“臊虾”,由于新生儿有乳臭,且肤色红似熟虾,因此,故有“苏虾”表婴幼儿的说法,而“仔”则是名词的后缀,表小巧之意。
在探析粤语童谣所涉及的人物,我们需要考虑童谣的创作目的以及童谣接收者的认知能力。游戏类和部分习俗类童谣,人物的名称均以儿童的口吻来表达;摇篮曲式的童谣则以家中长辈的口吻来称呼幼儿。可见,粤语童谣中的人物指示词隐含着认知层面的含义。
3.指向物的词
粤语童谣创作的背景以孩童日常生活的情景为主,自然,其中也出现了大量指向日常事物的名词。《月光光,照地堂》中“槟榔”、“子姜”、“菩荙”、“猪肚”、“牛皮”、“菱角”,《咸鱼头,咸鱼尾》中的“咸鱼”,《懒人唔中用》中的“蔗”、“萝卜”、“番薯”、“芫茜葱”,《煮饭仔仔》中的“米”,《大食懒》中的“粥”、“饭”,《打掌仔》中的“蕉仔”、“乌榄”,《大笨象,揸支枪》中的“辣椒酱”等食物均为孩童在生活当中时常可见或食用。《落,雨大,水浸街》中的“花鞋”、“花袜”、“花腰带”,《又喊又笑》中的“桥”,《卖羊卖咩》中的“风车”、“龙船”,《月光光,照地堂》中的“马鞭”、“屋梁”、“刀”、“箩盖”,《排排坐,食粉果》中的“柴”、“火”、“凳”,《煮饭仔仔》中的“风炉”等都透露着浓浓的生活气息,孩童在传唱童谣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加深了对日常用品的认识。由此可见,粤语童谣的创作源于孩童的生活,以孩童熟悉的物品,让孩童易于接受,符合孩童的认知,并从此基础认识出发,进一步提升对事物的认知能力。endprint
在童谣指向物的词汇中,指向景色的词汇为童谣内容提供了必要的情景信息,也可看作为处所词。《又喊又笑》所提到的“西门口”,位于广州市越秀区,处于明清兩朝广州城的西门而得名。《落雨微微》中的“田基”,《月光光,照地堂》中的“山岗”表明了童谣所述发生在孩童生活的田园乡村环境。与习俗相关,《我有几蚊鸡》与《乖乖乖》所提及的“花街”,即迎春花市,是广东地区传统的民俗文化盛会,为广府人民所熟知。春节前夕,某些区域的主要街道搭起彩楼,弄起花架,像似十里长街花团锦簇,四乡花农纷纷摆开阵势,各种花品、饰品、玩物、喜庆用品一一呈现,一家人齐齐逛花街,更有孩童在花街追逐打闹玩耍,热闹非凡。
由此可见,粤语童谣的内容并不是天马行空,凭空想象,而是取材于日常生活的所见所及,符合孩童的认知范围,并在传唱的过程中加深了孩童对日常之物的认识,从而自然而然地受到传统民俗文化地影响。
4.指向动物的词
细读粤语童谣,不难发现,其中含有大量的动物词汇。《鸡公仔,尾弯弯》中的“鸡公仔”,《又喊又笑》中的“乌蝇”、“蠄蟧”、“老鼠”,《咸鱼头,咸鱼尾》中的“猫公”,《卖羊卖咩》中的“狗仔”、“蛇”,《懒人唔中用》中的“虫”,《氹氹转,菊花园》中的“鸡仔”,《捞鱼仔》中的“鱼”,《五更鼓》中的“蚊公”,《月光光,照地堂》中的“牛”、“羊”等都为孩童所熟知的动物。粤语童瑶使用动物形象,一方面借助各种动物的特性,向传诵者展现了动物的部分生活习性,另一方面则通过动物形象的描述,增加童谣的趣味性与想象空间。
5.动词
粤语童谣中的动词体现了广府人的行为习惯,呈现出广府人的品质和道德观念。动词从意义上来说,表示动作、行为、心理活动、存在、变化或消失(邓思颖 2015),而粤语童谣所选用的动词则体现了广府人民对孩童用语的了解。根据对粤语动词意义与形式的分析,粤语童谣的动词具有以下特点。
6.大量行为动词的特征
根据传诵对象的认知能力,粤语童谣使用大量的具体的常见动词,易于儿童理解,更是儿童所能实施的,如《排排坐,食粉果》中的“坐”,《骑牛牛》中的“走”、“骑”、“打”,《氹氹转》中的“转”、“睇”,《乖乖乖》中的“行”、“买”,《又喊又笑》中的“喊”、“笑”、“濑尿”,《日光日白,偷人萝卜》中的“偷”、“嗌”、“追”,《咸鱼头,咸鱼尾》中的“避”,《卖羊卖咩》中的“拉”、“扒”,《懒人唔中用》中的“种”,《三更灯火五更鸡》中的“读”、“学”,《我有几文鸡》中的“食”等。不难发现,粤语童谣中所选用的动词多为表示动作和行为的动作,原因在于,童谣的接收对象为幼儿,其对世界万物的认知水平有限,尚未具备抽象思维,而直接明了的行为动作词正符合幼儿的认知方式,幼儿通过诵读童谣,以童谣用词的词表意义,建构出童谣意义的思维图,从而使童谣的安抚、教育功能得以实现。
7.少量动词后缀的特征
粤语的动词后缀具有六种特性:灵活性、粘附性、虚空性、互排性、能性式、述宾与述补结构,其中,粘附性是最重要的特性,也是动词后缀形式的判断标准。根据粤语语言专家的研究,粤语动词后缀分为六大类,包括体类、事件类、程度类、变化类、量化类、情态类。以下将通过粤语童谣中动词后缀的实例,进一步探究粤语童谣动词使用的特征。
童谣节选7 摘自《食饱饭,去行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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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妈拖住去行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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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谣节选8 摘自《卖羊荬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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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忙住去拉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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扒得快,好世界。
爬得摩,无鼻哥。
童谣节选9 摘自《点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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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住个细蚊公。
童谣节选10 摘自《懒人唔中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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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起心肝变条龙。
童谣节选11 摘自《猪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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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翻上嚟晕酡酡。
童谣节选12 摘自《麻鹰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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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嚟飘去唔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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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谣节选13 摘自《氹氹转,菊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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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得几多钱?
卖得三百五十六个仙。
童谣节选14 摘自《打掌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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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亲苏虾仔。
童谣节选15摘自《月光光,照地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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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亲两个番鬼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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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谣节选16 摘自《排排坐,食粉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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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翻隔离个二姑婆。
以上的童谣节选包含了属于各类动词后缀的用词。表示体类的后缀出现在童谣节选7、8、9、10。所谓体,指的是说话者对时间内部结构的观察,着眼于动作的开始、进程和结束,分为完成体和为完成体。节选7、8、9中所出现的“住”表示的是存续体,或称为进行体,表示动作持续存在的状态;而节选10中的“起”则为开始体,表示动作实施的起点。属于事件类的动词后缀,与事件发生的次数相关。节选12中的“嚟...去”被视为复合词,表示动作的反复多次,而节选11中的“翻”表示动作的结果是恢复某一种状态。同样是以“翻”作为后缀,节选16中的“翻”则表示一种意愿情态,属于情态类后缀,直接表达了说话者的想法与行为实施的目的。用于指向效果的一类后缀为程度后缀,节选13与节选7使用“得”,引出补语,表示了由动作所呈现出来的状态,节选7中“行得快”属于描写补语而节选13中“卖得几多钱?卖得三百五十六个仙”则为结果补语。可直接引起幼童感受的动词后缀出现在节选14、15,带着“亲”的动词都表示感受。换句话来说,“亲”粘附在动词之后,表示动词的行动已经结束,但动作或行为的影响尚存,并被感觉到,使传诵者和听者感同身受。
较普通话而言,粤语动词后缀数量大,有足够的后缀形式来表示事情发展的进程、动作行为的效果与影响等;同时,词语后缀属于词内结构,然而,粤语动词后缀则与该词外的句内成分有关系,如指向其宾语,或其理解受到后面成份的影响。细看粤语童谣,动词后缀的出现率并不高,但几乎含有各类动词后缀形式。动词后缀涉及词法与句法,含有丰富的内在含义。粤语童谣传诵的对象为幼童,其认知尚只可理解直观简洁的言语,因此,过多的后缀形式便超出了幼童的可理解范围。
三、结语
粤语童谣以岭南文化为创作背景,以幼童所熟知的事物和简单常见的行为为创作素材,使用大量名词和动词等实词,在传诵的过程中易于被孩童接受,从而起到了对幼童的安抚作用;同时,童谣所描绘的熟悉画面以及诙谐有趣的情景符合孩童的认知水平,从而在潜移默化中向孩童展示了当地的传统习俗及思想。粤语童谣的传承以口头形式为主,以孩童的认知为基础,因此,了解粤语地区孩童的用语习惯及语言的发展,是创作新时期粤语童谣的源泉。
参考文献:
[1]朱德熙,《语法讲义》,商务印书馆,1982.9.
[2]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增订4版),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6.
[3]张洪年,《香港粤语语法的研究》,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07.
[4]邓思颖,《粤语语法讲义》,商务印书馆,2015.9.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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