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到省城办事，巧遇一位昔日的学生，问及其近来忙些什么。学生回答，忙着装修房子。
　　
　　我有点诧异，在我的记忆中，他是前年才搬进新居的，怎么又装修房子呢？
　　
　　学生忙解释说，这次装修房子不是我自己住，是给基督教会用的。
　　
　　我更是一头雾水，房子怎么给基督教会用呢，我可从来也没听说过，他与基督教会有什么联系。也许是出租吧。我想。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学生又说，老师，我前年开始信仰基督教。教会的用房紧张，我正好有一套闲着的房子，租出去也就是赚几个钱，不如给教会用，心里踏实。
　　
　　他怎么就信仰基督教呢。
　　
　　与学生一个多小时的交谈中，他列数了基督教的种种好处，以及信仰基督教后自身的种种变化，但我都没能听进去。因为我对基督教差不多是一无所知。
　　
　　信什么，是每个人的自由，大可不必深究。信什么，也并不重要。一个人信仰什么，是思想活动，是精神追求，不是局外人能够通过肉眼看得出来的，大多是当事人自己说出来的。外人能够看到的，是对方的行动。
　　
　　这样说来，信什么还重要吗，重要的是做什么。像我那位学生，他无偿地向教会提供用房，而无丝毫的功利之心，作为一个基督徒他无疑是合格的，也可以说是优秀的。他如果说自己是佛教徒，我想，他也是合格的优秀的。他如果说自己是信仰儒家思想，我想，他同样做得不错，因为他的行为已经做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他如果说自己信仰其它什么利于世道人心的主义思想，也无可挑剔，因为他所做的完全是利人而不害人。基督教、佛教与儒家思想对人的要求各有不同，特别是基督教和佛教有它们严格缜密的教义，或者说是律条，但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大爱”──爱己及人。一个人有了爱的思想，再将其发扬在自己的行动中，与信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我们一味地听信某人鼓吹自己信什么，就以为是什么，那不免出错。“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男盗女娼”，就是对信而不行者、甚至信与行背道而驰者的形象说明。没有一个强盗会在自己的额上写着强盗，也没有一个匪徒会说自己是匪，往往打着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旗号。
　　
　　鲁迅先生对信什么与做什么看得是非常透剔的，他的《阿Q正传》、《祝福》《狂人日记》，都无情地撕下了伪君子的外衣，而暴露其不仁不义、噬血成性的本来面目。《祝福》里的祥林嫂是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劳动妇女，为了赎罪，无所不用其极，那个满腹经纶的鲁四老爷，表面上温文尔雅，骨子里凶残无比，在祥林嫂处在欲活不得、欲死不能的境地时，不是出手相助，而是踹上一脚。信什么与做什么完全是风马牛。
　　
　　嘴上说的信什么不可靠，就连有的人手里做的也不一定可靠，也不能信以为真。有一个贪官，每天下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洗净双手给菩萨供香，然而走进密室打开百宝箱，盘点他的资产。我们如果只看他烧香，就以为他是一个善人，那就上当了。想想真是好笑，一面是伸手捞钱，一面是净手烧香，动机当然是十分清楚的，无非是希望所作所为得到佛主的宽恕。可是，佛主怎么会庇佑一个贪财如命、作恶多端的贪官呢，除非佛主自己就是贪官。做有多面性和长期性，根据一事一时所作出的判断，难免错误。
　　
　　学生已进入中年行列，信什么是他的权利，我不便干涉，他选择信基督一定有他的道理。基督教里的上帝创世说、天堂地狱说当然是唯心的。马克思说过，宗教是穷人的鸦片，让他们得以寄望一个想象中的美好未来而忘掉现世的痛苦。霍金也说过，天堂是为怕黑的人创作的童话。但它的教义里也有一些越超时空、越超宗教界限的为人之道值得借鉴，比如“摩西十诫”里就讲到：“当孝敬父母、不可杀人、不可奸淫、不可偷盗、不可作假证陷害人、不可贪恋别人妻子和财物”。想想，不管是什么时代，也不管信仰什么，如果违背了其中的一条，还能算个好人吗？
　　
　　我只希望我的学生做个好人，做个对社会、对他人有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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