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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雪传香(中篇武侠)

时间:2011/9/16 作者: 东风锐 热度: 319597
  第一章 梅花劫
  
  漫天花雪飞满天,太湖如镜静如眠。其时正值数九寒冬,大雪纷飞,梅花怒放的时季。
  
  整个太湖雾雪朦胧,无风自静。只有湖面上的扁舟轻轻滑过,湖面才荡起层层微波。漫天花雪中,无数小舟向对面暗香岛划去。舟头或站或坐,人人身负衰衣斗笠,厚装打扮。这些人不远前来,便是要在大雪飘飞的时节,一睹梅花的傲雪风秀。
  
  此时正是太湖赏梅的好时节,来此赏梅的人络绛不绝。一叶扁舟沿岛而滑,小舟乌逢,舟头驻立一名青衫客。那男子三十左右,面上颊骨凸显,双眼深陷,大为清瘦。神色倦怠凄苦,双手负在身后。他未戴蓑衣斗笠,肩上头上皆积了一层白雪。双目凝视沿岸梅花,似有满腹心事却又无以得宣。那男子正自出神,忽闻身后“铮铮”两响,飘来两声古筝之乐。男子蓦然回首,只见身后两丈之处,一名红衣少女端坐舟头。那少女不过十八九岁,肩负白色披风,头戴白色宽缘斗笠,眉间画了一朵鲜艳欲滴的梅花妆,神色俨然。前面置了一具古筝,素手虚按,那两响古筝之乐显然是由她拨弦而发了。那女子向那青衫客抱以一笑,只见她明眸皓齿,容色清丽,当真有如柳过春风,柔媚无限。那男子心头一震,目放精光,似乎对那女子的到来颇感惊异。那女子嘴角上扬,微笑浅浅,似是陶醉在眼下丽景之中,向那青衫客望了一眼,缓缓移目岸边一株斜伸过来的梅花树上。那梅树枝杆古朴苍劲,梅花多数已经绽放,花芯盛了片片白雪。含苞未放者更有冒雪而出的傲气之状。那少女看得出神,竟而吟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那男子识得此诗乃北宋诗人林逋所作,题作《山园小梅》。诗意是写月光下的梅枝倒映水中,似有暗香阵阵浮动。那少女继而说道“白雪纷飞,梅花盛放。这绝色丽景又怎容错过?”那男子神色仍就凄苦,似乎不以为然。移目岸边一株梅花之上,吟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那少女识得这是南宋诗人卢梅坡所作的《雪梅》诗。诗意所及是在称颂雪的洁白和梅的暗香,两者难以相较。但那男子吟得颇为勉强,那少女听来毫无意味。男子神色间更是愁眉紧锁,更增凄苦。那少女见了他这付神态,心下一紧,雅兴大减。再见那男子愁得两条剑眉似乎都要竖了起来,眉心更是收成了一团,少女似是看穿了他的心事。吟道:“多情自古空余恨,此恨绵绵绝无期!”。那男子也不回头,目光略闪,眼中精光一放,饱含坚毅之色。吟道:“唯有今世苦相守,挽得来世续鸳鸯”。那女子心头微颤,放下古筝,缓缓起身。说道:“公子心中到底有何愁苦之事,连这满目丽景也化解不开么?”那男子凄然回头,脸上挤出一丝苦笑,道:“满目丽景不但化解不了我无限忧愁,只会更增我心中愁苦”。那少女“哦”了一声,紧了紧披风束带。说道:“公子为何事愁苦,或许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那男子叹了口气,轻轻摇头道:“世间万种苦,情爱之苦最当头。我内心的愁苦又怎能用言语来说?姑娘生乐赏梅,好不雅致?但却是不该这时节来此赏梅呀。在下楚天飞,姑娘是梅花宫的弟子,难道不知来此有多凶险么?”
  
  相传宋武帝的女儿寿阳公主日卧于含章殿的梅花树下,梅花落于额间,成五花,拂之不去,号梅花妆。从此大有大宋女子以梅花妆点缀额间,以衬花容。但平常女子只化五片梅花妆,而眼前女子眉间所缀却是鲜艳欲滴的七瓣梅花,这是梅花宫独有的妆扮,是以楚天飞识得她是梅花宫弟子。那少女抱拳含笑,说道:“公子好眼力,在下梅花宫弟子梅络。梅宫主便是在下义母,她老人家教导过梅花宫弟子,当梅花怒放的时候万不可来太湖赏梅,否则会遭遇极大的险恶。至于何事如此险恶,义母一向冷肃,在下也不敢多问,而师姐们也未向我提及过。”楚天飞道:“这么说你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了?”梅络道:“正是如此,但太湖梅花天下一绝,在下向往已久。这里人人能来,为何梅花宫的人却来不得?个中情由能否请楚兄告之一二?”楚天飞轻摇其头,黯然苦笑道:“不是梅花宫的弟子不能来,而是天下女子都不能来。姑娘请放眼四顾,看看湖面山头似乎有半个丽影?”梅络游目四顾,眼中所见不是粗汉豪莽,便是文人骚客,哪有半个倩影?便在此时,只听湖面上“筱筱”破水之声。楚天飞顿时脸色惨白,色为之变,蓦然惊道:“姑娘小心!”同时飞身而起,向梅络舟头跃去。
  
  梅络侧头望去,只见湖面上一叶扁舟如箭驰来,舟头一人侧身挫步,身子前倾,如同钉在舟头一般。小舟在他内力催动下,快如利箭般正向自己冲来。那男子满头逢发,脊背躬屈。听得楚天飞一声惊叫,也从舟头一跃而起,向楚天飞扑去。同时双掌一挫,左掌向楚天飞背部平平拍到,右手在空中虚探,已握了一把雪在手中。五指一张,一团雪花在楚天飞眼前飞散开来。楚天飞身在半空,无处闪身,只得举左掌相迎。“砰”的一声,两人对了一掌,楚天飞只觉眼前雪花乱舞,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袭来,左臂顿时酸麻,身子被迫回舟上。花雪朦胧中,只见那蓬发男子右手一抄,挟了梅络细腰往小舟乌蓬中钻去,依些见到梅络怀中抱了一具古筝。楚天飞聚了口气,拟准蓬发男子背心,飞身拍去。刚要触及蓬发男子背心时蓦然惊觉。十年前自己一掌拍死舟子的一幕袭上心头。猛地里身子一翻,卸掉去势,稳稳落在舟头。一瞥之间,只见蓬发男子挟了梅络,一跃而起,落在了来时的那条小舟上。一具古筝掉落水中,水花四溅。楚天飞再看舟上那人时,只见那人青布蓑衣,斗笠遮头,赫然便是那赶船的舟子。幸好自己收手得快,不然这一掌要是被拍中了,那舟子焉能活命?心下也叹服蓬发男子的“移形换位”之术比之十年前更是高了,当真是如魅如幻。
  
  那舟子还在为刚才一幕瑟瑟自惊,楚天飞一把将他拉坐在舟中,双足斜踏,展开内功,调过舟头,向那蓬发男子追了过去。同时叫道:“何朔,你将我妻子弄到哪儿去了,快告诉我!”他这一吼用上了内力,声及数里,湖面皆闻。原来,那蓬发男子便是人人闻名丧胆,挑动整个江湖,人称“阎罗手”的大恶人何朔。何朔回头答道:“胡说八道,她是我娘子,又怎么会是你的妻子了?”何朔也用上了内力,声势洪亮,旁人听来如同在自己耳旁吼叫一般,耳鼓欲破。足见此人内力之深,当时真是如临化境。两人口中说话,足下不停,舟如电擎,霎间驰出里许之地。何朔先行一步,两人因此相距甚远。突然湖面上扁舟闪动,数舟向何朔前方插去。两边一斜插靠拢,便阻住了何朔去路。显然是有侠义之士听到何朔之名,前来相助拦截。楚天飞心头大振,更催小舟。只见何朔冲入舟群之中,双方大打出手。众人在小舟间跃来窜去,如同跳筛舞。不时有人被迫飞出去,跌到湖中。湖水冰冷,加之舟移人窜,登舟无望,狂呼而毙。楚天飞眼见便能加入战团,忽见舟群前方人影一晃,何朔已抱了一人登舟离去。而数十人间正相互往来,互为欧斗,似乎分不清敌我,乱成一团。楚天飞见此已知是何朔用了“移形挽位”之术,迷惑了他们的眼线。人众之中只要中了何朔的“移形换位”之术,眼中所见皆是何朔的身影,众人眼前便如有无数个何朔来来去去,完全分不清敌我,继而相互斗在了一起。近十年来不知有多少门派因此误伤而结仇,多少人因此而丧命自己人手中。楚天飞急忙喝道:“大家请住手,千万别伤了自己人,何朔就在前面!”众人听他这一猛喝,这才醒过神来,愕然停手,心下暗暗自惊。楚天飞驰了小舟,绕过舟群,继续追赶何朔。舟群也调过舟头,紧随其后。
  
  何朔去得好快,倾刻间已驰到了对岸。挟了梅络,跃上岸头,几个起落,已隐在了松丛之中。楚天飞及众人赶到岸边,照着雪地上留下的足迹,追到一株松树之下。那足印至此而止,众人在周围搜寻一通,终是不获。一满脸腮须的矮瘦之人气愤愤的道:“那贼厮鸟的妖术越来越邪乎了,老子这耳朵差点没让……,刚才是谁?哪个遭天杀的差点没把老子耳朵给割了去?”此人耳朵被逢中砍破,鲜血直流。乱战之中他也分不清是谁伤了他耳朵。便在此时,呼的一声,一人一个箭步上前,拿了他后颈。此人身高体壮,极为壮实。蒲扇般的大手在那矮瘦之人后颈一拿,制了他要穴,喝道:“你这贼厮鸟的魔爪也阴毒得很呐,我这条右臂差点没让你卸了去!”众人看他右臂时,只见他手臂长垂,棉袍上五个窟窿鲜血殷殷,显然是有人用指功伤了他。这人气愤不过,握拳欲往矮瘦之人肋下揍去。楚天飞突然喝道:“且慢!”同时侧身一闪,伸手格下。说道:“大家互有所伤,却不是有心所为,皆系何朔之故。这十年来因此而丧生的人还少了吗?大家要相互杀戮到几时?这过中的罪魁祸首是何朔,我们要团结起来,消除嫌碍,杀了何朔,为武林除去公害!”那人听他一说,回首过去十年,江湖实是杀声一片,腥风血雨,好手调零。一切却是因何朔之故而起。那人缓缓松开了手,众人也都默默无语。过了半晌,一人才道:“我去通知梅花宫宫主,梅花宫势倾武林,人人敬畏,眼前门下弟子被劫,看她如何善处。嘿嘿,这天天第一高手与天下第一大派究竟如何了结,我们就拭目以待吧。”众人在湖上时也都见到梅络眉间的七瓣梅花,所以识得她是梅花宫弟子。楚天飞转身又在桶大的松树周围细察一遍,终是无果。想到十年前自己妻子被何朔在太湖劫去,至今音迅全无,生死不明。十年来自己日思夜想,无日或忘。每年梅花怒放的时季他都会来太湖,不是赏梅,而是缅怀妻子。正如有诗所云:“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楚天飞对妻子的思念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冲淡。反而是越发的凝重,难以释怀。当真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想到过往种种与妻子徘徊缠绵的日子,心绪愈重,一股忧愤之气难以得宣,只得仰天长啸。众人不虞他突然作啸,吓了一大跳,愕然惊奇,作声不得。
  
  何朔上岸后,挟了梅络上了一株松树,在树丛间纵跃前进。如此地面上不留一丝痕迹,众人自是寻他不着,窜了里许这才下到地来,一路狂奔,向北而行。梅络给他封了穴道,动弹不得。被他抱在怀中,见他蓬头垢面,双眼血红,面目丑恶,说不出的害怕。骂道:“疯子,疯子,你快放我下来!”何朔道:“娘子,你不要害怕,我带你到没人知道的地方,从此就没有人再来伤害你了。你知道么?五年了,我每年都在梅花盛开的时候来太湖等你,但你都不来,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玉面公子了?”梅络怒道:“谁是你娘子了?我也不认识你这丑八怪。”何朔突然停下脚步,将梅络往雪地一扔,目光游离,木然站在那儿。自言自语道:“我是丑八怪,我是丑八怪!就因为我长得丑,所以你才移情别恋,心甘情愿的跟着那玉面郎君走么?那我们的誓言呢?你说我们要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年年岁岁都去太湖赏梅的,可如今呢?如今你跟那玉面公子眉来眼去,勾勾搭搭,叫我看了好不心痛!”梅络见他疯癫若狂的样子,心想:“原来此人心态失常,把我误认作他的娘子了。难道正如他所言,他的娘子不守誓言,跟了别人,他一气之下才失常癫狂的吗?若是如此,他也当真可怜哦。”又见他欲哭无泪的样子,脸上粗如柳麻的肌肉几乎扭曲,又可怜,又丑陋。梅络道:“哎,丑八怪,你娘子跟别人好了,你该当把她找回来。但我真的不是你娘子,你就放了我吧。”何朔如梦初醒,双目怒睁,扑将上去,双手紧紧掐住梅络脖子,说道:“你当真如此绝情么?到了我身边也不愿承认是我娘子?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与你死去的好!”双手如一把铁钳般紧紧掐住梅络项颈。梅络颈痛欲折,透不过气,偏偏四肢又动弹不得,那份苦楚,恐惧,当真难以用言语来宣。自己在宫中被众人争相宠爱,奉若明珠。没想到此刻却要死在一个怪人手中,心中如何不恨?正想此身当该自此而终了,忽又觉得颈上那只大手松了松。只听那人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娘子,我不是要故意伤害你的。我带你远离尘世,到一个无人到及的地方,逍遥快活,过完下半辈子,你说好不好?”说完抱了梅络举步又行。梅络死里得生,暗自意外。只是脖子生疼,半晌才喘过气来。
  
  何朔抱着梅络一路向北。何朔象是不知疲累一般,一路狂奔,也不见他如何气喘。梅络只觉耳边风声呼呼,如同凌空虚步。暗自钦佩此人武功之高,实是了得。好在知道此人并无恶意相害自己,心不倒也不觉得怎么害怕。反倒觉得此人心态失常,不知疲累,时间一长终究会累坏了身子。说道:“丑八怪,你不累吗?停下来休息一会吧”何朔道:“不行,要是走得慢了,又被那些坏人追上,将你抢了去,那叫如何是好?”梅络道:“你奔得这么快,当今天下又有谁及你得上?谁又能追我们得到?”何朔道:“娘子,你忘了吗?第一次我将你救了来,结果在半路就被人抢走了。是我没用,我打不过别人。后来我除了每年到梅花盛开的时候在太湖等你外,其余时间我都在习武。为的就是要保护好你,不让别人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后来我武功高了,别人都及我不上,但你又偷偷的从我身边逃跑了。你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说呀?”梅络见他情绪激动,似乎又要发狂,只得顺着他意思安慰道:“不,你别胡思乱想,我仍然深爱着你。”此言一出,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对一个相貌奇丑的男子说出这种话来。面上一阵潮红,羞愧无比。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男人说这种话,这叫她如何不羞?何朔大为惊喜,说道:“是的,是的,我们的誓言永远都不会变,你也一定不会变,你仍是爱我的对不对?”精神一振,奔行更加快了。
  
  梅络此时才明白,为何义母不让梅花宫弟子来太湖赏梅了。原来是此人每年都在太湖劫掳女子,难怪楚大哥也说我不该来太湖赏梅,原来他的妻子也是被此人掳去的。心下大为懊悔没听义母的话,至使自己身陷魔头手中。一面却又想:“此人虽然疯癫,但情义深重,倒是个痴情男子。如果被他抢去的人,有的被别人半路劫了去,有的偷偷的跑了,那么他不曾加害于人,被他抢去的女子又都到哪儿去了呢?”梅络觉得何朔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竟对他多了一分好感。
  
  第二章 雪中情
  
  到得傍晚时分,天色渐暗,大雪依旧,空中乌云似铅,重重压在头上。见前面山上有一处道观,何朔抱了梅络奔了过去。那道观墙朽门破,废弃已久。何朔抱着梅络进了道观,将她放在神台上。又去神案上取了两只蜡烛,取出火刀火石,打着了点上,道观内顿时生辉。梅络游目一顾,道观不大,中首供了太上老君的神像,体表已经斑驳,蛛网灰结,整座道观破败不堪。梅络身上穴道被封半日,全身酸麻,疲累不堪,便道:“喂,你解开我穴道,我累了。”何朔道:“娘子累了,我这就给你解穴。”并了两指在她肋下点了数指。梅络顿时全身舒泰,血脉通畅,说不出的舒服。她没想到何朔会为她解穴,似乎毫不作防备。梅络又道:“我饿了,有东西吃吗?”何朔道:“娘子稍等,我这就去弄。”话未说完,一个箭步已出了山门。梅络惊得合不拢口,此人辛辛苦苦把自己抢来,他这一走,自己若是逃了去,他又如何会知?真是傻到了极点,难怪被他抢来的人不是半路被人劫了就是自己跑了,这回自己也该脱离鹰爪了。暗自窃喜,蹑步向门外行去。到得门口,门外白茫茫风天雪地,天空飘着鹅毛大雪。暮色朦胧中,一行足迹从山门至远处小坡而终,显然是何朔在雪中留下的足迹,人也自是去得远了。梅络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如获大赦。当下放开步子,向着那足迹相反方向直窜出去。一口气也不知奔了多久,到得气喘,停下步来,这才发觉自己孤零零的身处茫然无际的雪地之中。放眼四顾,朦胧夜色中,除了在风雪中微微摇曳的枯枝之外,便是茫茫雪海,此外更无它物。耳边“簌簌”飞雪之声,更增夜的凄冷,梅络心下发毛。从小到大,自己从未如此独处过,但此时四下荒漠,别无它法,只得壮着胆子又行。听得足下“沙沙”踏雪之声,每走一步都又增一分恐惧。勉强行得数里,实在是骇得提不起足,双腿打颤,心里越发害怕,“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跤摔在雪地上。泪水似线,一双粉拳在雪上乱拍乱打,此时才体会到什么叫做孤力无助。
  
  不知过了多久,梅络哭得也累了,抹了眼泪,不知今晚该要如何栖身。肚子也“咕咕”作响,却又到哪里找食物充饥?想到“丑八怪”为自己去找食物,此时也当该回来了。想到他给自己带回香喷喷的食物,口水便直往外流。咽了两口口水,缓缓站起身来,转过身子,心想:“就算跟那丑八怪在一起,也要好过被冻死在这荒郊野外。再说他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恶人,未必会把我怎么样?”想念及此,脚步已迈了出去,辨清来时的方向,越走越快,到得后来几乎是一路奔跑。
  
  到得观外,远远望见观内透着火光。在昏暗冷清的夜里,那缕火光象是重获新生的希望,令人新奇向往。梅络迈开大步,遥遥呼道:“丑八怪,丑八怪……”但呼了几声,却不得回应。梅络又是一丝恐惧袭上心头,仿佛那“丑八怪”是黑夜里她唯一的依赖一般,此时在她心中的分量竟是那样的重不可替。梅络奔进观内,四下察探,但那道观就只那么大,又那有“丑八怪”半点身影?梅络急得大哭,仿佛燃起的希望倾刻破灭,这阴森冰冷的夜谁又来陪自己度过?梅络正自彷徨,不知如何处身才好,门外突然传来破锣般的叫声。呼道:“娘子,娘子,我找到吃的了!”这声音虽然难听刺耳,但在梅络听来却有如天籁,当下惊喜过望,夺门而出。昏暗的雪地中一人衣衫飘动,如风驰来。当下迎了过去,和身扑在他怀里,双臂紧搂。说道:“丑八怪,你去了那里?我好害怕!”何朔道:“娘子,我不是丑八怪,我是阿虎哥呀。”梅络道:“你就是丑八怪嘛,又怎会是阿虎哥?”何朔听她娇声娇气撒娇一般,仿佛又回到十年之前,与心爱之人在一起的甜蜜。令人心神驰荡,热血如沸。“嘿嘿”憨笑道:“只要娘子不离开我,只要娘子喜欢,怎么叫都由得你。快进去吧,外面风雪大,娘子别受了凉。”左手挎了一只篮子,那篮子奇大,足有三尺之高。右手拥了梅络,进到观内。
  
  梅络在昏暗中到不觉得他怎么厌恶,反到觉得十亲切。到观内烛光下一照,见他衣衫破败,相貌粗陋,心里陡生嫌碍,脱出他手,站在了一边。何朔蹲下身子,从篮中取出三个盘子,放在案台上,一盘是一只烤鸡,一盘盛了羊肉,另外还有满满一碗白饭,一壶酒。何朔说道:“这鬼地方荒凉偏僻,我足足跑了二十里路才找到一家酒楼。这家酒楼独门独户,也就这些东西,我怕路远,饭菜提到这里凉了,只好连炉子也取了来。”梅络大奇,心想:“疯子就疯子,为了三蝶饭菜,大老远的竟搬来一只大炉子!”上前一看,果见竹篮中置了炉子,上面放了口矮锅,里面开水翻滚,烟雾升腾,将盛有饭菜的碗放在上面,自是不会冷了。但如此路程,挂了这样一只大篮子,又要保证锅内沸水不被倾洒出来,那难度常人自是难以做到了。梅络肚子饿极,双手连环,爪起盘中食物狼烟起来。何朔见她吃得如此之香,心下大喜,提起酒壶仰脖喝了几大口,随手递给了梅络。梅络从未饮过酒,但此时吃得正香,兴味正浓,加之闻到酒的醇香,顺手接了来喝了两大口,顿时辛辣之味满口里钻,眼泪都掉了下来,急忙抓了羊肉下口。何朔见此乐得例嘴大笑,说道;“这么多年不见,娘子豪兴依然不减当年!”说着也抓起食物大嚼起来。梅络被酒熏得两耳嗡鸣,未听清他说的话。不多时,梅络肚子渐饱,抬头望向何朔。只见他头上片片白雪夹在蓬蓬的乱发之中,冒着微微白气。显然是奔走甚速,猛催内力,身体热气上升,将白雪蒸化,生发的白气,而蓬发上未消的白雪则是刚刚才积的。他为了自己可谓是煞费苦心,不辞辛苦。梅络没想到“丑八怪”竟会这样为情至斯,心中感动莫名,眼泪在眼眶打转。伸出纤纤素手,为他抚去头上白雪。又起身为他拍去身上雪花,望着他乱蓬蓬的头发,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滴滴滚落何朔乱发之中。何朔如同僵住了一般,双眼发直,动也不动,似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半晌才道:“以前都是我为你梳头,今日却要你为我梳头,娘子,你当真是回心转意了吗?”梅络不知如何回答,但联想此前他每日为妻子梳头的情景,他妻子当是很幸福的。而自己的青丝谁又来为自己梳理呢?何朔反过双手,轻轻抚向梅络小手,梅络虽觉他一双大手僵板粗糙,但却十分温暖。虽觉被他捉住有所不妥,但只轻轻向外缩了一下,却无力挣脱。她也不知自己怎会如此没用,手上竟使不出半点力气。何朔不得回应,又道:“娘子,是不是为我梳头让你不高兴了,还是我来为你梳吧。”梅络一时心绪不宁。何朔也站起身来,将她让在一张案几上坐了,转身走向大门,在右首墙脚仔细寻找着什么东西。过了片刻,终是不获,竟而落下泪来,泣道:“娘子,我找不到木梳了,我记得放在这儿的,怎么妆台也不见了呢?”梅络见他站在那里,目光来回寻视,双肩因抽泣而微微颤抖,像是不见心肝宝贝一般,情状十分可怜。梅络从未见过男人落泪,而此人为爱自伤,心酸之状不亚于女子。梅络心地善良,泪水本来就浅,此时见了他这付情状,泪水如何抑制得住?心里想着何朔妻子的妆台原来是在房门右侧,想到每早起床后,何朔为妻子梳头的情景。那种君为红颜的温馨又有谁不羡?梅络一时想得痴了,泪水似线滑落,直到何朔大哭出声,她才如梦初醒。随口说道:“相公,梳子在我这儿呢。”此言一出,立即羞愧满面,无地自容,自己怎么会是这个又丑又疯的人的妻子?这等荒诞的事想想都觉得可笑,何朔立即转忧为喜,呵呵笑道:“是了,是了,有时娘子嫌我动作太慢,自己取了去,我怎么就不记得了呢对不起啊娘子,又惹你生气了”。梅络却想:“他都做得这么好了,他娘子还会生气吗?真是太不应该了”。见何朔走到身前,望着自己满怀深情的傻笑,自不由得从怀中摸出一把玉梳,递给了何朔。何朔接过玉梳,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哼哼唧唧的转到梅络身后。为她除去头上金钗,一袭秀发直泻下来,光亮如瀑。梅络秀发如光,根根亮直,又哪用得着他梳了?反倒是他粗手粗脚,将原来柔顺的秀发弄得颇为凌乱。他望着缕缕青丝,仿佛想起了什么,喃喃道:“十年了,你还是那么漂亮,那么爱美,而我却……窘迫落迫,容颜不再。当真是华韶不复经年痛,容颜又添烦恼丝”。梅络心道:“这疯子怎么吟起诗来了,似乎神志又恢复正常了”。何朔细心为她梳理着头发,两眼怔怔的盯在她如瀑青丝上,喃喃的道:“那日你风冠霞披,红绸在身,堂上红烛高照,满堂生辉,是我们大喜的日子。秀发是我为你梳的,喜服是我为你穿的,凤冠也是我为你戴的。我对你苦恋多年,眼见就能有了结果,你知道吗?我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心中像有两只小鹿乱跳。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多年来的日思夜想全都有了回报。我牵着你的手缓步而出,我们要拜堂成亲,结为夫妇。厅上宾客满堂,皆是为我们祝福的。可正当我们下拜时……下拜时……”。说到这里,脸上肌肉抽搐,双手发颤,似乎忆起了极为痛苦之事,竟而说不下去。梅络正自沉浸在他述说的喜庆之中,正自神往。忽然听他声音发颤,接不下去,问道:“后来,后来怎么样了?”何朔道:“后来……突然身后风声嗖然,我侧头看时,只见一条人影一闪,挟持了我娘子窜了出去。我转身跟了出去,发足疾追,但那人去得好快,出门就不见了身影,雪地上连足印也未留下,当真如同鬼魂。我疯了似的四下寻找,但四周除了茫茫雪海,又哪有我娘子的半点身影?直到天黑我才浑浑噩噩的回到家中,门前灯笼高挂,厅火红烛依然,只是佳人不在。我脑子里一片凌乱,但见堂上影影绰绰,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也分不清是谁。只觉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我,是他们抢走了我的娘子,是他们……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娘子就能回到我身边了”。何朔越说越激动,已是声泪俱下。突然仰天长啸一声,双手在空中乱挥乱舞,满屋子乱转,似乎满屋子都是他的敌人。转到神像面前举掌将神案震得粉碎,反手又是一掌打在神像上,神像本就年久风朽,何朔这一掌又是何等劲力?丈余高的神像被他一掌震裂,神像轰然塌下,屑物四溅,粉尘四起。案上蜡烛已随之而灭。屋内在门前白雪映照下,微微泛光。梅络知他是忆及昔年痛事,以至精神突然失常。但见这等阵势也自惊得不轻,失声喊到:“他们不是你的仇人,他们是你的宾客,你不要伤害他们!”何朔听她这么一喝,停下手来。怯怯的道:“他们不是我的仇人,是我的亲朋好友吗?”梅络道:“对,他们都是你的亲人。”何朔道:“可我杀了他们,怎么办?”话语中惊恐无助,十分可怜。“啊”的一声仰天嘶叫,夺门奔了出去。梅络紧随其后,口中叫道:“阿虎哥,你要去哪里?啊虎哥……”。何朔不理,只是发足狂奔,片刻间梅络落下了一大段。梅络一路喊着:“阿虎哥!”终于望着他在朦胧雪地中消失了。
  
  大雪兀自鹅毛般飘落,一足下去足以齐膝。梅络照着雪地上的足印,一路追了下去。但雪下得好大,一个时辰后何朔的足迹已为大雪所盖,再也辨认不出。梅络心想:“阿虎哥心志失常,当该不会走弯路,若是苍天有眼,就让我直走下去找到他吧!”梅络展开轻功,一路直追,奔行一阵后,忽见前面一个黑点懦懦而动,似乎正向自己奔来。梅络大喜,呼道:“阿虎哥,阿虎哥!”片刻间,那黑影已到近前,只见他双足连环,犹似足不点地。梅络上前一看,只见他斗笠披风,身长体直,与何朔猥琐雍懒的体态大异。两人凝神对望,不禁惊噫出声,梅络道:“楚大哥,怎会是你?你朝北而来,可曾看见阿虎哥?”那人正是楚天飞,他一路追踪而来,走了不少弯路,没想到竟在半夜里遇到了梅络,当真是又惊又喜。当下上前双手扳住梅络双肩,双目在她身上不住打量。问道:“你没事吧?谁是阿虎哥,我不识得?”他急于找到何朔,不待梅络回答,又问道:“那贼子呢,他在哪儿?”梅络心里焦急,见他又不回答自己的问话,心里很是不悦。双臂一合,向上力张,格开楚天飞双手,向后退了两步。喝道:“我问你见到阿虎哥没有?”楚天飞也是焦急无赖,向前跨了一步,显得极为恼火,扯着嗓子喝道:“我问你那淫贼在哪儿,快告诉我?”梅络更是恼怒,全身气得发颤,吼道:“我不许你骂他,他是好人!”楚天飞“嘿嘿”冷笑道:“好人,他是好人?他仗着自己武功高强,横行无忌,杀人如麻,就连为他祝贺大喜的亲朋好友也让他杀了个干净,更不知他奸淫了多少无辜女子。这种丧尽天良,无恶不作的大坏蛋也算是好人,天下岂非没有坏人了?”
  
  第三章 杀人魔
  
  何朔大婚之日妻子被掳,突遭大劫,以至精神失常,杀了满堂亲友。后来有人在他屋里发现三十六具积尸,而他与妻子不知所踪。死者体表并无任何伤形,但心脉已为内力震碎,正是何朔的成名绝技“无情碎心掌”所至。消息一经传出,整个武林大为震动,正义之士皆想将其诛之而后快。一时间何朔成了人人喊诛的大恶人。但他神态失常后,一直未愈,不知所为,满江湖的乱跑。何朔成名较早,江湖中人多数都认得他。加之此事一出,更是成了人人皆闻的大名人,被人们茶余饭后大为传唱,是以他的体貌特征连初涉江湖的无名小辈也烂熟于心。正义之士见了他不免怒气难消,上前喝问几句。与之动手的更是不计其数,其中不泛三山五岳的名门大派。但他身法诡异,施展“移形换位“之术,往往令各派间把对方当成了何朔,相互残杀,造成派别之间因此结仇生隙,从此互为攻杀,有的门派因此而覆灭。一时间整个江湖腥风血雨,惶惶不可终日。死在何朔手下的更是不知其数,名门正派的侠义之士气傲惯了,哪里咽得下这口气?纷纷寻他报仇。但何朔的“无情碎心掌”实在太过阴狠,中者立毙,找其寻仇的多数已死在了他手下。名门正派因损折了这些侠义高人而元气大伤。何朔后来每日战事少则数起,多则数十起。他神态不清,但杀人太多心中终是胆怯,只得找寻偏僻之处所居。只是心中一直挂念妻子,每当梅花盛放的时候便到太湖寻妻。但见有妙龄女子便认为是自己的妻子,将其掳了去。但抢去的“妻子”总是莫名其妙的在半路不是自己跑了就是被别人掳了去。因此他便每年都来太湖劫掳女子,近年来再无女子敢在梅花怒放的时节来太湖赏梅了。
  
  梅络听他辱骂何朔,将何朔说成是十恶劣不赦的大恶人。然则只她明白何朔并非丧尽天良,恃强作恶的邪淫之徒,是以便替他申辨道:“他不是大恶人,他不是!他也是为别人所害的。”楚天飞听她竟为恶人申辨,心下好不气恼。斜跨一步,双手在她肩上一推,问道:“是谁害了他,是谁?你为什么要替他申辨,难不成你喜欢上了那恶魔?”梅络被他一推,向后疾退了两步。闻听此言,当即一征,心想:“我喜欢上了恶魔?怎么会,不,我喜欢的不是恶魔,而是为爱痴疯的阿虎哥。阿虎哥不是坏人,而是无人理解的可怜人。”梅络一双妙目睁得溜圆,由爱生怒,吼道:“我就喜欢他了怎么样?我还要和他拜堂成亲你又管得着吗?”说完右手一握呼的一拳向楚天飞面门打去,楚天飞见她善恶不分,为了个大恶人竟对自己辣手相向,心下怒极。右手一格,左手反起一掌,向她小腹拍去,梅络借他一格之势倒纵出去,转身就跑。说道:“我没时间跟你打,我要找阿虎哥,”楚天飞斜身滑出,拦在她前面,喝道:“不说出何朔下落休想逃走!”右手反探,向她背心抓去。梅络向右滑开,说道:“你还讲理不讲了?我要知道他在哪儿还要问你吗?”楚天飞随即一怔,心道:“是啊,她要是知道何朔的下落又怎么问我呢?我是被愤怒冲昏了头,没来由的跟她打了一架”。当下收回左掌,抱拳说道:“是在下鲁莽了,没来由的跟梅姑娘打了一架,姑娘原谅则过。却不知姑娘要到何处寻那淫…,那…那何朔”。梅络“哼”了一声道:“我去哪里寻他你就不用管了,总之你不要跟来就是,否则我的拳头不认人!”楚天飞心下冷笑,心道:“我要不是看你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十招之内岂能败不了你?”说道:“在下妻子为他所掳,至今下落不明,在下必须找到问个清楚。姑娘若是知道他的下落便请告知一二,在下感激不尽”。楚天飞抱拳躬身,神态极为恭谨。梅络不理,踏雪疾行,行得飞快。楚天飞紧随在侧,便如钉在她身旁一般,始终与她相距一尺。梅络道:“你们要伤害阿虎哥,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她想甩掉楚天飞,突然足下一停,向左侧滑两丈,便如在白雪上平滑一般,身姿极尽曼妙迅疾。楚天飞像是粘在她身旁一般,鬼魅一样随她滑了开去,始终与她保持尺余,梅络大吃一惊,没想到他身法如此之快,便如事先料到她会侧滑一般。梅络又连施智计,左滑右滑,前行倒退,却始终甩他不掉,心下气恼不已。楚天飞道:“在下人称‘鬼先飞’,便是说连鬼都跑不过我,更何况姑娘?还是将何朔下落与我说了吧,咱们一起寻找岂不是快?要不然恐怕要将姑娘活活累死在雪地里了,倒时可不关在下的事。”梅络甩又甩不掉,心下又记挂着何朔,急得直欲哭出来。疾奔之下突然侧身跨步,转过身来,本欲向楚天飞大吼大叫一翻。哪知她这一疾跨横过三尺,刚好阻住楚天飞去路。楚天飞见她每次侧滑总是向着自己相反方向,哪知这一次却是正对自己。不及停步,转念未馨,自己双足脚尖已和梅络足尖碰在了一起。这一疾冲去势何其大?足下受阻,定不得身,身子向前直扑出去。梅络也被他疾撞仰倒,双手本能地抱向楚天飞脖颈。她本欲张口喝骂,却被楚天飞厚实的双唇迎了过来,封了个正着,出不得声。两人抱在一起,在厚愈两尺的积雪上倒着滑行。梅络将楚天飞紧紧抱在怀中,楚天飞只觉她樱唇滑嫩,温软香甜。十年前与妻子一起温软缠绵的情景顷刻袭上心头。他无时或忘与妻子一起的温情甜蜜,常自想得忘魂。此时情景再现,十年情愫如同决堤,顷刻崩溃,脑海空白,神魂飘荡。双手自然抚向梅络脑后,只觉她喘气如兰,樱唇滚烫,更是令人消魂。而梅络遭遇初吻,初时心下不禁惶跳难定。但只顷刻间就被楚天飞的热情拥吻所掩灭,竟而忘我,神游体外。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刻,二人正自忘情,却被一阵“沙沙”之声惊醒。一怔之下,楚天飞才觉身下气息起荡,息下香泽微闻。昂起头来,急忙起身。梅络心下一荡,醒过神来,双手向后一撑,弹身而起。举手一掌向楚天飞面上拍去。楚天飞正自惊愕,并未接挡,这一掌正好打在脸上。虽未用上内力,却也甚是响亮。梅络掩面奔出,楚天飞转头向那“沙沙”之声看去,只见一条人影正从左侧丈余外行过。那身影佝偻低走,脚步滞怠,十足一个病弱模样。楚天飞一个箭步跨出,喝道:“淫贼,还往哪里走?”右手长探向那人背上抓去。忽然一条人影窜出,伸手拿向自己手腕“劳宫穴”。那人出手之快之准实是匪夷所思,楚天飞眼见要穴就要被制,急忙收手。佝偻人行若无事的从他手下行了开去。侧头看时见那出手格档之人正是梅络。楚天飞不想与她纠缠,飞身一跃,拦在那人前面。左手反探,抓向佝偻人前胸。佝偻人似乎并不会武功,身子只本能后仰,右手如若无力般自然来格。楚天飞刚要触及他胸口,忽听梅络喊道:“小心,有毒!”楚天飞陡闻此言,急忙撤手。便在同时,佝偻人快如闪电般左手上撩。“嚓”的一声,楚天飞手臂被他手上利物划开了一道口子。那佝偻人同时飞起一足,跌向楚天飞小腹。楚天飞右手力格,借势跃开。佝偻人着着进逼,出手狠辣,招招拿向要害,显然是要置楚天飞于死地。梅络在边上越看越奇,惊得杏目圆睁。两人交手五十招后,楚天飞竟未占到任何先机。反而是一招被动,招招被动,还不得手。梅络突然叫道:“你是梅花宫弟子,快住手!”佝偻人心下一震,手上一缓,楚天飞乘机拍出一掌,打在他肩头。佝偻人被迫出一丈开外,去势未消,“蹬、蹬、蹬连退数步,这才稍稳住去势。继而转身就跑,只见他身长腿直,疾步如飞,原来他身体佝偻竟是装出来的。梅络喝道:“我是梅花宫少主,快给我站住!”那人如若不闻,疾步狂奔。梅络又道:“楚大哥,快抓住他,否则她会坏了我们大事!”楚天飞不及多想,不明何意,只好先抓住他再作打算。当下箭步如飞,疾步追赶。楚天飞人称“鬼先飞”轻功之俊武林中鲜逢敌手,只片刻功夫便追到那个身后。躬身一探,从地上抓了一把雪握在手中,捏紧了砸向那人后背“至阳穴”。那人听到身后风声,身子一偏,避过雪团。便是这么一缓,楚天飞已赶在了他前头,反手两指点在他胸前“膻中穴”。但着手软绵,竟与常人大异,楚天飞大吃一惊。但他应变神速,当下变指成掌,拍向他左胸。这一掌拍过去也是酥软松绵,毫不受力。只听那人怒喝道:“无耻之徒!”随即一掌向楚天飞面上拍来。楚天飞侧头避过,但听得那声音清脆甜美,竟是女子声音。心下大奇,再回头看时,只见那人头一偏,侧身躺在地上,一袭秀发从头顶披散开来。楚天飞上前探她鼻息,竟已死去。
  
  这时梅络已奔了过来,说道:“她是梅花宫的人,她死了”。楚天飞惊愕不已,张大了口道:“这……这是什么回事?”梅络道:“她是宫主派出的前哨。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她是要寻机杀了你,然后带我回去。如果杀你不成,又带我不回去,她便会回去报信。但如果前面两件事他办不成,那么,她回去也会被处死,且死得极惨所以,所以梅花宫弟子如果办事不力,都会服‘九天丧命散’了结自己的性命虽说是九天丧命,实则顷刻便即毙命,那也好过回去受刑而死”。江湖上早已传说,梅花宫主是个极其残暴的人。属下弟子办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因此,梅花宫弟子出手狠辣,拼命以赴,梅花宫也因此而声名大噪。加之近年来武林各派因何朔之故,相互攻杀,元气大伤。梅花宫却独善其身,修养生息,成为武林中实力最强的大派。楚天飞蹲在雪地,一时陷入沉思。半晌才道:“我与梅花宫无怨无仇,近来年我更鲜少在武林中露面,梅花宫为何要将我除之而后快?”梅络也在思虑,但终是猜想不透,说道:“我也不知道,义母做事一向诡秘,很多事我亦不得而知,或许她把你当成了何朔也未不知?”楚天飞摇头道:“不会的,梅花宫是武林第一大派,门下弟子对江湖人物岂有不知的?我楚天飞虽不是了不起的人物,但凭‘鬼先飞’这个绰号,恐怕江湖上也没几人不识得的,更何况梅花宫?‘阎罗手’何朔更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岂会认错?我想这其中必有原由”。梅络道:“不错,梅花宫弟子平时见了我都敬若神明,而适才我表明了我身份她仍是置若罔闻,说明这一切都是义母吩咐过的,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楚天飞起身说道:“这一切真是难以琢磨得透,但梅花宫蕴藏多年的秘密也就快浮出水面了,我们还是先找到何朔吧”梅络不明他所谓的梅花宫秘密为何事,道:“也只有这样了,但你要答应我,你不能伤害他”。楚天飞要找何朔却又无从找起,只得答应,道:“大丈夫言出必行,就算我想伤害他,以他深不可测的艺业,我也未必能够啊”。梅络凄然道:“我知道你心里很苦,恨不能杀了何朔为你妻子报仇。但他也不想这样的,他也很可怜”。于是将何朔在大婚之日妻子被掳,以至精神失常,杀了亲友。之后江湖中侠义之士群起而攻之。何朔用“无情碎心掌”及“移形换位”之术弄得江湖大乱,互为攻杀,至使整个武林元气大伤等情由说了。后者皆系梅络推断得出。楚天飞又说十年前自己与妻子在太湖赏梅,然后妻子被何朔所掳,至今下落不明。此后何朔每年都在梅花盛放的时候,到太湖劫掳妙龄女子,直至五年前再无女子来太湖赏梅。而近五年间,江湖才归于平静,梅络说道:“阿虎哥是因为他娘子说要与他每年都去太湖赏梅,他才每年在梅花盛开的时候去太湖的。他心态失常后就去了太湖寻找娘子,结果把你妻子认作了他娘子,所以才将你妻子劫走,但到了半路却又被别人劫了去,以后数年中他所劫女子不是自己跑了,就是被别人劫了去,以他的心志思维又哪能看得住人质?”楚天飞道:“这么说被他劫去的女子究竟身在何处连他自己也未必知道了?”梅络道:“正是,但如果找到他,令他神态恢复正常或许就能弄清楚”。楚天飞根据梅络所说的情状,知道他是为情所伤,以至神态失常,这比之自己又要怜苦得多了,竟起了惺惺相惜之感。他想帮助何朔恢复神志,何朔恢复神志后便可提供线索,以期找到自己的妻子。但是谁在半路将他劫去的女子抢走,那人又为何要这么做?这其中有着怎样的阴谋?在他心中虽然有了些许答案,但何朔如不道出过中情由,真相终是难以明了。
  
  第四张 传音术
  
  梅络初出深宫,也正是情窦初开的时节,一天之内竟为两个为情至斯的男人所感,一时间心潮起伏,难以宁定。呆立有顷,听得楚天飞啊的一声惊呼,这才醒过神来。只见楚天飞左手紧握右手手腕,显得极为痛苦。当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拔开瓶赛,倒出一枚淡黄色药丸,递了过去,说道:“你适才被她指甲划伤,中了“黑风断血清”的毒,快将这枚解药服了,否则半个时辰后你就没命了”。说着便将手中药丸塞到了他嘴里。楚天飞和了口水吞了,只觉心里暖烘烘的,像有一团火在跃动。一股暖流顺着经脉而上,直至被划伤的右手手腕,伤口处血液浸出,顺着指头滴在了白雪之中。楚天飞松了口气:“嘿嘿”笑道:“一位美女想害我,一位美女却又救了我,楚某今晚算是有幸了,楚某这里谢过姑娘救命之恩!”梅络没好气道:“刚才还自怜自惋,哀愁自伤,这会却又嘻皮笑脸的,当真好没正经”。楚天飞道:“在下本是悲人一个,要不是想博姑娘一悦,又哪来心思说这俏皮话?不过适才与姑娘那个……那个…实在有些冒昧,还请姑娘……”梅络知道他想说与自己在雪地里两相拥吻的事,当下晕生双颊,厉声喝道:“住嘴,那纯属意外,以后都不许你再提”。向前两步,举掌欲打,楚天飞身子后抑,作势规避,口中说道:“意外,意外,纯属意外,姑娘万不可放在心上!”梅络羞愧无比,转过身去,说道:“哪来那么多废话,快想法子,怎样才能找到阿虎哥?”楚天飞急忙道:“是是是,在下这就去想”。沉思片刻,突然说道:“有了,用这个法子定能找到阿虎哥”。梅络惊喜过望,转身问道:“什么法子,快说?”楚天飞将双手凑到嘴边,喊道:“阿虎哥,阿虎哥……”梅络气愤道:“你傻呀,这么大地方你知道他在哪里?你恐怕喊破了喉咙也没人应你,再说他是你的阿虎哥么?”楚天飞道:“对呀,他是姑娘的阿虎哥,又怎会是我的阿虎哥呢?该死,真该死。”梅络面上又是一阵晕红,说道:“他……他又怎么会是我的阿虎哥?你到底还有没有法子了?”楚天飞道:“如此看来,只有用我的“千里传音术了”了”。梅络不明此意,楚天飞又道:“他是为她娘子而失狂的,若他听到娘子的呼唤定会回来”。梅络道:“到哪儿去找他娘子?你不是废话么?”楚天飞道:“我已经为他找到了,不过需要姑娘的配合”。梅络道:“要我怎么配合?”楚天飞走近身去,在她耳边说了,又将“千里传音术”的法门教了给她。教她如何运力,如何发音。梅络虽听得面红心跳,羞愧无已,但也只好如此作为了
  
  梅络站着喊了几声“阿虎哥”。然后伏在雪地上,运气收力,聚了一口气,突然喊道:“阿虎哥,阿虎哥,你说要陪我去暗香岛赏梅的,如今你都在哪儿呢?阿虎哥……”。梅络用尽全力,眼泪都震出来了,嗓子也哑了,想到何朔对妻子许下的承诺,正是君欲誓言而妻不在,十年相思成疾灾。梅络嗓子哑了,再也喊不出来,最后伏在雪地哭了。楚天飞用“千里传音术”帮助梅络将声音从雪地中传得老远,但梅络内力尚浅,刚刚学来又施用不精,片刻之后仍就无应。楚天飞听着她撕心裂肺般嘶喊,仿佛二人真的订下了感天动地的誓盟一般。再想到与妻子恩爱缠绵时说过的甜言密语,随口说出的山盟海誓,如今天各一方,生死不明,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二人伏在雪地之中,各自伤感。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得远处有呼声远远传来。那声音来得好快,只听他喊道:“”雨西,雨西,你在哪里?阿虎哥没有忘,每年都去太湖赏梅呢,雨西……”。梅络翻身跃起,奔了出去。用嘶哑的声音道:“阿虎哥我在这儿,在这儿呢”。楚天飞随即跟了过去,只见两人紧紧拥在一起,便如生死相隔的两人突然重逢,喜不自胜。何朔见楚天飞奔来,急忙将梅络藏在身后,说道:“别抢我娘子,不要,你别将她从我身边抢走,我求你了,求你……”。说着竟然痛哭着向楚天飞磕下头去,在厚厚的雪地中磕出一个大坑。梅络哭着从身后想将她抱起,但他不住磕头,又哪里抱得起来。楚天飞鵚然在雪地中,摇头痛苦。他只知自己对妻子爱愈性命,无人可替。没想到对面这人跟自己的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人在这十年间所承受的痛苦,折磨,真是难以用言语来宣。二人都是哭得失去了理智,梅络抱不动何朔,哭道:“楚大哥,你别哭了,你帮我把阿虎哥抱起来,你是为我们的新婚祝福的,怎么也哭了呢?”楚天飞这才醒转,急忙说道:“我怎么哭了呢,今天是你们的大婚之日,我们应该高兴才是,我怎么能哭?”说着站起身来,伸手在何朔手上一托,将他扶起,何朔傻笑道:“今天是我们的大喜之日?怎么宾客就只你一个,其它的呢?”楚天飞道:“雨西不喜纷扰,所以只请了我一个你们最好的朋友”。何朔搔头道:“对,对,娘子喜欢安静,当日她就说不请宾客,可是我不听,竟请来了满堂亲友。想必是惹娘子不高兴了,这才十年都不愿见我”。楚天飞道:“如今她想通了,决意回来与你完婚,除我之外,不会再有他人打扰了”。何朔道:“那好得很,我们现在就拜堂成亲吧”。梅络羞然道:“阿虎哥!”楚天飞道:“既要拜堂当然得到厅堂咯,再说没有凤冠霞帔那哪能成?且不委屈了雨西姑娘”。何朔道:“不错,我与娘子的婚事何等重要,岂能草草了事?”楚天飞道:“我替你们置办礼服,一会儿就好!”话音未落,人已奔了出去。梅络道:“楚大哥,多谢了!”楚天飞遥遥应道:“祝你们白头谐老!”
  
  梅络牵了何朔的手向往来时的道观走去,两个时辰后天已大亮。二人来到道观,观内红烛高烧,满堂生辉,神案上铺了红绸,上面放了两套艳丽夺目的大红礼服,凤冠霞帔镶金配玉,显然这一切是楚天飞所备下的了。何朔喜不自胜,上前摩挲绸袍,爱不释手。回头又见梅络含羞微笑,更增娇艳,将她轻扶在神几上坐了。摸出怀中玉梳,为她梳理青丝。他细心梳理,直至一丝不乱,才为她披上霞帔,金耀绸红,更衬娇容。之后为她戴上凤冠,珠玉长垂,丽容隐隐,如同雾中仙子,丽不可赞。何朔自己脱下外袍,穿了礼服,虽身躯背驼,蓬发凌乱,但仍难掩红气之喜。梅络侧目看时,只见他容颜粗老,发已斑白,知道那是情伤所至,岁月生就,便道:“相公,以前都是你为我梳头,今日就让我为你梳理一次吧。”说着施然起身,将他让到神几上,透过珠帘,为他细心梳理乱发。那乱发久年未梳,已然成结,梅络整整花了小半个时辰才为他梳理光顺。烛火映照下,虽见他肤粗肉厚,但面庞棱角分明,难掩英容俊朗之气,要不是失妻之苦当是一位英俊挺拔的俊男子。梅络刚刚梳理完毕,只听屋顶传来声音道:“新郎新娘准备!”屋顶那人自然是楚天飞了。何朔急忙起身,牵了梅络的手。屋顶那人又道:“一拜天地”。二人对着观门外拜了一拜。屋顶那人又道:“二拜高堂,然后夫妻对拜!”说到后面那句时,似乎人也去得远了。二人对着毁坏的太上老君神像拜了一拜,又相对一拜。何朔突然僵在原地,目光滞怠,脸上肌肉抽搐,半晌才道:“你不是我娘子,我娘子十年前被人掳走了”。梅络又是惊喜,又是伤痛。惊喜的是何朔终于恢复了神志,伤痛的是自己拜堂成亲,实则只是一个衬托。喜忧交集,定定呆在原处。何朔又道:“不管怎样,你我既已成婚,我该当对你好,一生一世对你好!”梅络感动莫名,轻轻缀泣。道:“够了!今生能与你拜堂成亲,已是天赐所至,我更无所求。阿虎哥,我只希望你好好的,找到你的娘子”。何朔喃喃道:“我的娘子,我的娘子!她被人掳了去,可我又掳了别人的妻子,我该拿什么来赎?”只听观外一个苍凉的声音道:“哈哈,拿什么来赎?当然是拿命来赎,哈哈!”何朔一个激灵,脚步踉仓,似要摔倒,梅络赶忙上前相扶。
  
  门外那声音苍凉傲慢,似是满含怨恨,却是一个女子声音,梅络惊道:“义母,你老人家怎么也到了?”那人正是梅花宫宫主梅庆英。梅庆英道:“怎么?我女儿婚嫁,做娘的不能来吗?”梅络嗫嚅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梅庆英怒道:“住口,没用的东西!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竟然跟一个疯子拜堂成亲,这要传了出去还不让人笑掉了牙?”话音未落,突然闪身进屋。听得“啪”的一声清响,梅络面上挨了一记耳光。何朔僵在那里,只见门口人影一晃,梅庆英已将梅络提了出去。她这进屋打人提人只在眨眼之间,身法之快犹似鬼魅。何朔突然仰天长啸,如同虎吼,震得屋顶粉尘四落,瓦片轻响。啸声甫毕,闪身出门,只见观外雪地中立了数十位红衣女子。人人头戴斗笠,肩系披风,仗剑侍立。前面一人黑色披风,白色斗笠,身裹紫色绸衫,气质华贵。那女子四十来岁,肤白如脂,显得年轻风韵。只是神态肃然,目光清冷。何朔傲立风雪,与她目光一对,不禁打了个寒颤。梅庆英左手搭在梅络肩上,将她制住。梅络雪白的面颊上清清楚楚印了五根指印,珠泪营然。何朔斜踏一步,戴指怒道:“妖女,快放开我娘子。”梅庆英道:“好不要脸,我女儿身娇体贵,不属凡人,就凭你这相貌奇丑的大魔头也配叫她娘子?可别亵渎了我的女儿。你要再管不好你这张嘴,可别我不客气!”她虽恼怒非常,但脸上神色丝毫不现,神色自若。何朔道:“她已与我拜堂成亲,天地可照,她就是我的娘子,我为何喊她不得?”梅庆英道:“哈哈哈,疯子就是疯子,这十年来与你成亲的还少了?但她们是自愿的呢还是被你逼迫的,你倒说说看?”她仰天长笑,脸上表情依然不露,笑声从她喉间发出,叫人听来极不舒服。何朔更是大怒,喝道:“妖女,我第一次抢了别人的妻子,可半路上就被你抢了去,你的笑声那么特别,我记得清清楚楚,你这样做到底意欲何为?”梅庆英道:“你是疯子、魔头,连自己的女人和别人的女人都分不清,又怎么分得请是我的笑声还是别人的笑声?”何朔道:“我疯了十年,可这一刻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醒。这可得感谢你的好女儿,我的新娘子啊”。梅络道:“阿虎哥,你真的好了么?”何朔:“我真的好了,娘子”。梅庆英见女儿竟对他温语相询,眼波流动,心下怒不可抑,反手又是一记耳光打在梅络脸上。何朔急忙飞身来格,但终是差了毫厘,梅络另一边面颊上又留下了五条指印。梅庆英同时一掌拍出,打向何朔面门。何朔与她对了一掌,各自退了数步,皆感臂膊酸麻,心下大骇。梅络仍被她义母制在手中,珠泪滚滚。何朔缓过一口气,说道:“她是我娘子,我不许你伤害她!”梅庆英道:“你这负心薄义的魔头,口口声声说要寻自己妻子下落,眼下却又和别的女子拜堂成亲,那么你疯疯癫癫,滥杀无辜,挑动江湖,令武林各派相互残杀,这一切是你故意制造的了?”何朔道:“之前我确是个疯子,是大魔头,当该诛灭。但我并非薄情寡义之人,我若已与她们拜过堂,就当该为她们负责到底。这十年来我的确掳了不少女子,但并无一人与我拜过堂,她们在半路上莫名其妙的失踪,个中定有极大的因由。等我查明真相之后,自当一死也谢天下!”
  
  正当二人争论不休的时候,只见远处雪飞风吼,隐隐有奔腾之声。不多时南面奔来一群人,约有百余豪士。只见群豪奔行如飞,身轻似燕,显得轻功不弱。到得近前,何朔见群豪蓑衣披风,斗笠方巾,服饰各异,皆是武林各派的首要人物。群豪见了何朔,皆是揪风怒目,似要将他撕咬一般。梅庆英缓缓转身,抱拳说道:“多谢各位屈尊前来,共商除魔大会,在下谨表梅花宫在此谢过”。说完躬下身去。一人说道:“自梅宫主撑持梅花宫以业,大家从未与宫主照个面。今日幸蒙梅宫主唤召,不远前来,我等皆感荣幸之至。能为维护武林出一份力,更是我习武之人的大愿。宫主但有所命,颁下令来便是,我等拼死以报!”梅庆英团团作揖相谢,面上仍是冷若冰霜,寒气逼人。说道:“近年来整个武林受何朔挑动,相互攻杀,致使武林各派伤了和气,元气大伤”。此话一出,不少人对她刮目相看,更有人惊得合不拢口。短短数年间,武林各派不但相互攻杀,更是满天下寻何朔报仇,因此弄得派别失和,人才凋谢。唯有梅花宫低调行事,独善其中,数年间已然成了势倾武林的大派。只是各派间忙于繁事,无人故及,便没将原本一个小派别放在心上。此是见她一付领首群雄的样子,不禁让人叹寒,人人皆感到一阵凉意。没想到数年前一个名不见经的小派别,却因何朔之帮,成了今日人人仰视的大派,各自心里也都憋了一口闷气。梅庆英又道:“这杀人狂魔武功深不可测,可说当今天下无敌。“移形换位”术更是令人胆寒,所以在下是想,大家形成一个同盟,合力将魔头灭掉,最后不管是谁杀了何朔,大家就推他为武林盟主。往后就由他号令武林,维护武林正义,不知大家意下如何?”有的见识浅薄,不明梅庆英深意,觉得此言甚是不错,便大声附和道:“梅宫主说得最是不错,理应如此。在下开山不久,门户疏浅,难为此事,只好在一旁为各位助威了。不管是谁杀了何朔,最后推他为盟主便是”。说完带了三人往边上挑了空地,盘腿坐在了雪地上。接着又有数人步了开去,或坐或站,边上观战。这些人接到梅花宫号令,往东北“打虎坪”“黄龙观”前除魔。他们倒并不是真的来“除魔”,而是来观看武林各派与“天下第一”的疯子决战。
  
  第五章 豪气归
  
  片刻之间,还站在原地的除“梅花宫”弟子外,就只剩下武林中的名门正派了。他们接到号令,程起仓促,就近赶来的本派弟子不过三五几人。而梅花宫除跟梅庆英早到的弟子外,报完信后跟随群豪前来的也不在少数。有的门派掌门不在,拿不了主意。梅庆英见群雄不语,又道:“眼下武林中没在何朔吃过亏的恐怕在少数,便如像梅花宫这样不敢招风驻雨的小派别才委得全身。但在下也并没闲着,何朔的“无情碎心掌”和“移形换位”术在下已研经多年。虽无十足把握,但为了武林正义,在下愿意随各位一起,为除魔尽力”。言下之意便是说一直以来梅花宫也在为除魔尽力,且在最后关头还得梅花宫大显神威了。群豪见梅花宫势大,今日“除魔”大会,倒像是梅花宫安排的“盟主”选举。人人心下有气,一人阴阳怪气的说道:“那我们就拭目以待梅宫主如何除魔了”。梅庆英装着很惊讶道:“怎么,大家不一起上么?”一人气愤的道:“人多眼杂,免得到时又中了“移形换位”术伤了自己人。”梅庆英道:“其实盟主不盟主倒在其次,只要杀了何朔,为武林除害那才是正事”。那人白眼一翻,道“只要梅花宫除了这个公害,大家就公推你为武林盟主,这又有何不可?”梅庆英象是没听到一般,转过身去。只见何朔目光低垂,神情倦怠,像是在悔过一般。梅庆英喝道:“何朔,你是要引罪自裁呢,还是要用你的‘无情碎心掌’更伤无辜?”何朔突然精光大盛,怒目说道:“我是杀了无数好人,我罪不可恕。但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也是罪该万死,不杀了他我死不瞑目”。梅庆英“哈哈”冷笑道:“幕后黑手?你到说出来让大家听听?”何朔:“那人知道我对雨西爱若性命,没有了她我一定会发疯。因此他在我大婚之日将她劫走,等我神态失常后,有人用“传音术”对我说是满堂宾客将她劫走的,于是我失常之下杀了我三十六位亲友。之后那人又用“传音术”对我说每年梅花盛放的时候我们在太湖暗香岛相会,所以……,所以我神智失常后,每年才会去暗香岛寻妻。这十年来我所劫女子在路上都莫名的失踪,我还道是她们自己跑了。现在想来也是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脚”。梅庆英喝道:“够了,你编造这些谎言,有谁能信?”只听身后一人朗声说道:“我相信,如此一来,何朔始终无法与妻子完婚,他的神态也就不会恢复了,他便每年都去太湖找寻妻子,也就每年都会有女子被他掳去。有人利用他挑动江湖,残杀豪雄,有人却能迅速坐大,最后一统武林,此计不可谓不毒啊!”众人移目望去,只见那人神貌靖瘦,满面愁容,有人识得他是楚天飞。身后跟随数人,其中两人抬了担架,上面抬了一名气息奄奄的白发老者。楚天飞侧身一指道:“梅宫主可识得他?”梅庆英陡然变色,双目直欲喷出火来。
  
  梅花宫弟子识得那神情委糜的老者正是梅花宫前任宫主,他于六年前过世,当时办了隆重葬礼。没想到此人竟然还活着,所有人皆是惊得不轻。梅花宫弟子望着梅庆英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一些弟子念着老宫主恩情,上前相询。那老者从担架上缓缓起身,显得极为吃力。说道:“毒妇,你诡计眼见得呈,可惜计差一步,这还得怪你心不够狠啊。当日你还念我们夫妻情份,下不了毒手,只将我武功废了,关在山后,没想到今日却成为揭破你阴谋的人。”此人正是梅花宫前任宫主雪藏锋。此人语音嘶哑,白发蓬乱,就连说话都十分费力。楚天飞道:“我苦思爱妻,追寻何朔下落,虽然十年未果,但其间发现许多可疑之处。梅花宫自六年前老宫主去世之后,宫中男弟子陆续离开,而新任宫主是何等样人却无人知晓。大家急于追寻何朔,却忘了梅花宫悄然坐大。所以在下便和几位兄台暗中注意梅花宫,后得梅花宫一位被逐出宫的男弟子相助,说道老宫主可能还活着,我等累月暗访,直到昨日,几位朋友才终于在山后石窟中发现了老宫主。此次梅花宫大举出动,一则是为了梅姑娘。再则我料想她必有大举,在下便吩咐这些朋友,若是找到雪前辈便将他请了随梅花宫弟子前来,揭破这妖妇的阴谋”。原来,楚天飞在二人拜堂之时已遥遥见到梅花宫弟子大举前来,想到昨夜里梅花宫弟子暗杀自己之事,心下觉得还是不要露面的好。便在远处隐伏起来,直到众人抬了雪藏锋前来,他才大喜过望,上前问明情由,这才随众而来。
  
  群豪赫然骚动,就连坐在雪地上观战的人也不得不站了起来,惊得桥舌不下。何朔突然闪身上前,一把揪住雪藏锋前襟,怒道:“掳我娘子的可是你?”雪藏锋气喘如牛,不住点头,半晌才道:“是的,是我受这毒妇的指使。当时我趁大家不注意,掳了你娘子直窜到门前白雪之中。当时是数十年不遇的大雪,积雪足有半人之厚,我携你娘子藏在阶下雪中,大家只道去得远了,竟都往远处去寻。”说完这几句话已是气喘不已。懂武功的人都知道,在厚达数尺的雪地上,以雪藏锋武功之俊横插白雪之中,表面丝毫不露痕迹,那是易得办的。何朔抱头痛哭,额头不住在担架上磕撞,喃喃的道:“我只道恶贼去得远了,竟引着大家往远处跑,没想到贼人竟在门槛下。那么用“传音术”与我说话的也是你了?”雪藏锋道:“正是,不过雨西也是那毒妇安插在你身边媚诱你的。她知道你的“碎心掌”和“移形换位术”只要练得精了将是天下无敌,我们只要控制了你便能搅得整个江湖血雨腥风,最后梅花宫独自从大,一统武林。而被你掳走的那些女子被她在路上使计劫了,之后将她们杀害。就连雨西为她做下这等大功,她也并未放过。而我被她迷惑,竟睐着良心为她办事,之后我终觉心里不安,不再受她指使。她盛怒之下竟毫不动声色使计将我武功废了,关在后山石窟之中,却找了另外一个替我出殡。要不是楚兄弟等发现了我,我今生恐怕是难见天日了”。群豪见梅庆英怒目圆睁,脸色铁青。但神色间丝毫不动,此人心机之深当真是令人胆寒,人人手中皆捏了一把冷汗,粟粟自危。
  
  梅络挣脱梅庆英之手,上前伏在担架上,泣不成声。哭道:“义父,你老还活着,女儿好想你!”雪藏锋道:“络儿,义父罪孽深重,早该死了。但义父死之前得告诉你一个秘密”。梅庆英突然喝道:“住口!”双手一探,拨开两人,上前去抓雪藏锋。何朔侧身相让,左手拿向她腕脉。梅庆英身子一翻,飞足跌飞抬担架的两人,担架落在地上。梅庆英反手去拿雪藏锋喉咙,楚天飞飞足跌向她面门。这一腿来势奇疾,梅庆英只得后跃滑开,在两丈外方始站定。雪藏锋道:“我不是你的生父,但她却是你的亲生母亲。这毒妇坏事做尽,没想到最后竟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搭了进去,当真是因果报应啊。可络儿心地善良,不该报应在她身上啊。”梅络惊得合不拢嘴,缓缓转头,果见义母眼中饱含深情。那种亲切之感似同骨肉,绝不是平常亲情所能感觉到的。梅络再也抑制不住,泪雨滂沱。泣道:“这些年来我无时不刻都在想着我的生母,没想到生母就在我身边,我却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要我,难道我不配做你女儿么?”梅庆英脸上有了一丝凄容之色,颓然说道:“不是母亲不要你,而是母亲不能给你生父,怕人说闲话,所以只好说你是我收养的义女,但我对你的爱绝不轻若!”原来,梅庆英和雪藏锋结合之后,才将梅络带到梅花宫,便说梅络是自己收养的义女。而梅络出生不久梅庆英便将她托人照顾,梅络还道自己是被人遗弃的孤儿,对于梅庆英收养更是感恩戴德,无以回报。当时的梅花宫只是武林中一个不起眼的小派别,雪藏锋虽武艺高强,但为人低调,无意光大门派。自梅庆英入梅花宫后,雪藏锋对他宠爱有加,在梅庆英的唆使下着力壮大梅花宫。时日一长,雪藏锋也终于得知梅络是她亲生女儿,但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此事。
  
  楚天飞此时方知自己妻子已被梅庆英杀害,十年相思成空却。其实他早已想过妻子不在人世的结果,但下落不明,心中总是存了一线希望。此时得知噩耗,心中那点星星之火立时熄灭,全身如坠冰窖,五腑俱冷。过度悲痛竟然忘了哭泣,双膝软跪在雪地上。何朔大是愧疚,上前伸手相扶。何朔道:“是我掳了你妻子,你却以德报怨,设法令我恢复神志。并为我备办婚礼,此恩此德何朔无以为报,只待我杀了那毒妇,再任凭楚兄发落!”楚天飞紧咬下唇,突然仰头嘶喝,一拳打出,正中何朔胸口。何朔受大力一击,斜飞出去,人未落地,张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在雪地上划一条鲜红血线。楚天飞同时一跃而起,双拳直击梅庆英面门。四名梅花宫弟子飞身直上,长剑直斩他双臂。楚天飞转身避过,同时拍出两掌,手中虽无兵刃,但凭借过人轻功,起伏纵跃,与四名女子斗在一起,
  
  梅络见何朔受伤,心下大是疼痛,急忙上前挽扶,伸袖替他拭去嘴边血渍。何朔缓过一口气,缓缓道:“我是一个罪人,你不要管我。你心地善良,人品又好,我不配有你相慰。你快放开我,别让我玷污了你圣洁的双手”。两人红绸红袍,雪地挽扶,一对生死相依的眷侣。大有青年男女边上很是艳羡,能得如此伴侣死又何憾?梅络泣道:“不,阿虎哥是重情重义的好人。只因我母亲之故,才令你变成人人共愤的大魔头,我心里很过意不去”。梅庆英看得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双手暗暗运力,袖口鼓风。喝道:“络儿,你快退下,母亲所作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梅花宫壮大以后,将来宫主之位还不都是你的,你怎就不明白母亲的一片苦心呢?”说完身子一挫,闪身上前,抓向梅络后颈。随手向后一丢,梅络轻轻巧巧落在了数丈开外。何朔凄然道:“该是你我了决的时候了!”缓缓起身,双掌一挫,喝道:“接招吧!”双掌一前一后,向梅庆英当胸拍去。正是他的成名绝技“无情碎心掌”。梅庆英身子略侧,右手五指幻动,形成梅花状,用的却是“梅花指”。何朔见她五指幻动,不知她要弹出哪根手指。但无论哪根手指指上劲力定当匪然,弹中的定是要穴。何朔不敢与她相触,身子一转,飞腿在雪地一扫,激起雪花飞散,花雪中只见他身形幻动,掌影翻腾,连绵进迫,隐隐有风雷之声。旁人见了如同有无数个何朔附在了旁人身上,心想;“若是与他相斗的换着是我,就算他不伤我,我也非得伤着别人不可,这一招就要应在那胖子身上,这魔头的妖术当真可怖啊!”梅庆英冷笑道:“移形换位”术也不过如此,看我自么破你?”扯下肩上黑色披风,向掌影裹去。披风卷起劲风,花雪迎风飘散。何朔双掌被她披风裹在其中,本想一件披风何成大气,以他如此刚猛之力还不撕成碎片?哪想双掌刚触及披风才觉此物竟是异物织就,绵韧无比。大骇之下,梅庆英手指已抚向手腕“劳宫穴”。急忙缩手挣脱,肩头已中了梅庆英一掌,手臂酥麻,几欲折断。梅庆英一占先机,着着紧逼。何朔不住用双足在雪地挑起团团雪花,在人丛中飘来闪去,以迷惑梅庆英视线。众人只觉眼花缭乱,完全分不清他身在何处。对他的“移形幻位”术早就闻名胆寒,此时见当世两大高手在身边来去穿插,搅起雪花阵阵,掌影绵绵。披风肆扫,劲风袭人。自己被夹在其中老大不是滋味。生怕遭了渔池之殃,也顾不得甚么身份了,左窜右跳,抱头逃命。相互间挤撞得人仰马翻,悲声一片。梅庆英却如长了慧眼一般,始终能准确无误地拿向何朔要害。而何朔掌力虽劲,拍出去却毫不受力,施展不得。两人一刚一柔,一阴一阳,打得甚是激励。群豪眼见当今两大高手,两大恶人相斗,除了规躲避让以外均不想相帮哪一方。只想两人两败俱伤后,群雄再连手为武林除去大害。
  
  而那边有侠义之士看不过梅花宫的卑陋行径,数十人与梅花宫弟子斗在了一起。只见娇诧连连,刀来剑往,楚天飞得人相助,夺得一柄长剑,大开大阔,一翻攻杀,数名女子横尸雪地。毕竟群豪势大,半个时辰后,梅花宫弟子死伤怠尽。楚天飞虽身受重伤,鲜血淋漓,但只想杀梅庆英为妻子报仇。当下持剑杀了过去,此时梅庆英被何朔双掌迫退过来,这一剑她将无法避过。梅络失声叫道:“别杀我母亲!”飞身挡在了她身后。楚天飞大骇之下已触及她胸口,虽然疾忙收手,但剑尖已刺入了两分,鲜血立涌。梅庆英一瞥之间大是心痛,手指成爪拿向楚天飞臂膊。手一翻,楚天飞手臂骨折,长剑落地,梅络又呼道:“别杀她!”闪身梅庆英身后,档住何朔拍出的一掌。何朔眼见一掌得手,不虞此故,只得急忙收掌,猝然后退。梅庆英哪能错过如此良机,飞身上前,左手拂指,右手成爪,一上一下攻了过去。何朔伧促倒退,立身未及,举手格开头上一爪,同时小腹“气海穴”一麻,已被梅庆英“梅花指”拂中,就此不能运气。梅络知道梅庆英定会立时痛下杀手,当下飞身扑了过去,将何朔扑倒在地,以身相护。梅庆英脑怒之极,俯身抓她后心,梅络反手一掌格开,右拳打向她脑门。梅庆英万料不到女儿竟会向自己下手,一愕之下只得出手相格。便在在同时,楚天飞飞身向前,并指点在何朔下腹,解了他穴道。何朔内力深厚,吸一口气,一掌拍出,正中梅庆英前胸。身子如燕飞出,这一掌威力何其大?梅庆英心脉被震碎,口吐鲜血,梅络没想因自己这一出手害了母亲性命。当下奔了过去。痛哭不止。梅庆英缓缓提起右手,在梅络头上轻拂,嘴唇颤动,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头一歪,就此毙命。雪藏锋虽脑恨梅庆英心地歹毒,但毕竟曾爱得深切。眼见心爱之人眼前猝命,哪能不悲痛?只觉一口气睹在胸口上不来,口张了张,就此断了气。
  
  何朔上前轻拂梅络肩头,说道:“何朔一生苦爱一人,没想到那人却是毁掉我人生之人。虽被她利用,但我竟提不起勇气来恨她。但今生能够在死前与你拜堂成亲,得你垂爱,当是三生有幸,不枉此身了。但我罪孽深重,就算死一万次也难赎其罪。我无颜生存于天地之间,也不能陪你去太湖赏梅了,往后你要珍重!”说完已是清泪俱下。梅络痛失亲人,几欲昏去,侧身将他抱住,泣道:“阿虎哥,我没有亲人了”。何朔大手在她头上轻轻抚过,将她缓缓推开,起身步向群豪面前。抱拳团团一揖,道:“何朔杀人无数,残害武林,无颜求各位原谅。但也不应苟活于世,唯有一死以谢天下!”当下仰天长叹了口气,将右掌缓缓提起,力惯掌心,“啪”的一声,猛然打向自己胸口。口一张,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喷出数尺。自己用“无情碎心掌”结果了性命,旁人无不肃然嘘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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