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净,以书法为观照,可以表现为笔画的干净、作品通篇呈现出来的洁净和书家所追求的清净淡泊美学境界。但是当代追逐名利及外在形式远远重于对作品内在品质的追求,故而如何做到“净”在当代仍能让人深思。
关键词:洁净;空灵;纯粹
净的释义,既可指清洁、洁净,又可指纯粹,隔绝尘世。在书法中,从外在层面可以体现为线条的干净利落,作品通篇呈现出来的洁净。从内在层面则表现为追求儒道释,特别是禅宗所倡导的宁静高远,清净淡泊的美学境界。“净”者,追求一种虚静之心,以简约为本,人书合一,道艺一体。他们看重对于生命的冥思与彻悟,故而其笔法干净,无浊无腻无黏滞。
历朝历代的著名书家大都非常注重作品通篇呈现出来洁净之感。书法家在运笔时的力量节奏、墨色的浓淡润躁与结字的形状变化等方面的不同运用,会使书法作品的卷面呈现出不同的观感。此类作品是清洁文雅之作,它们或如仙露明珠,或如铁画银钩,但它们给人的观感都是一目了然、清新雅致的,动作流畅,通篇洁净,没有一丁点多余的笔墨。如董其昌,他的每一幅作品卷面都显得清新淡雅,飘逸空灵。董其昌的书法宗二王一脉,追求其神韵,再多方面地汲取各家之长,点画起落间,文人气息满溢。他的用笔率易自然,干净利落,于流畅中兼具生涩之趣,最突出的特点便是“虚灵”,为了能够达到虚和取韵,他特别强调书家要能动地主宰笔,“作书需提得笔起,不可信笔,盖信笔则其波画皆无力。提得笔起,则一转一束处皆有主宰。转束二字,书家妙诀也。今人只是笔作主,未尝运笔。”在董其昌的作品中,并没有偃笔和拙滞之笔,转折处均提笔暗转,这个在他的作品《楷书周子通书轴》可见,他的用笔以劲力取势,以虚和取韵,使其作品风神超韵。他还极其强调用墨技巧,他善于用墨而不随意泼墨,曾在《画禅室随笔》中说到“字之巧在用笔,尤在用墨。”,“用墨须使有润,不可使其枯燥,尤忌穰肥,肥则大恶道矣。” 他将墨分为五种不同的浓淡层次,如《草书张旭郎官壁石记卷》,精彩地表现出其书法行云流水、无拘无束的闲雅气度。他还善于夸张地运用留白方法,字距舒朗,行距宽博,形成一种隽逸潇洒的风格,董其昌把追求内心清静、恬淡,超脱尘俗的理想倾注笔端,流于纸上,他用自己独特的艺术实践把二王所创立的从容优雅的文人士大夫之风韵推向了极致。
王宠小楷之净也是极其耐人寻味,他的用笔温文尔雅,落落大方,点画精到,结构疏朗,干净利落。清简空灵是其小楷书风最明显的艺术表现。简淡,往往可以让人透过最少的、最省的形式层面去感知更多、更深的笔墨内涵。王宠隐去了笔锋往来之间的牵丝连带,这种看似简省笔墨的艺术形式,却营造出了一种超越笔墨之外的气韵贯通之境,这种“净”是一种自然不矫饰的平淡之美。这种书法风格,与其个人的独特气质相吻合。“读书石湖之上二十年,非岁时省侍不数数入城。偶佳山水辄听然忘去,或时偃息于长林丰草间,含醺赋诗,倚席而歌。邈然有千载之思。”这是文徵明对王宠生活状态的描述。从中可以感受到王宠的那种儒雅静谧的,简单闲适的独特气质。现藏于上海博物馆的王宠小楷《游包山集卷》,远观这个作品的整体气息,首先感受到的是它的不繁琐,行笔以藏锋涩进来表现拙味,以结字的空灵来表现拙意,以章法的宽松疏朗来表现拙韵,笔断意连,使虚处生白,而后在拙中求古朴,在拙中求机巧,在拙中求雅净,给观者营造了一种旷远萧疏的意境。这也是他淡泊心性、深厚学养和迥于流俗的见识所孕育出来的一种审美取向。
从弘一法师的书法中亦可以体现这种“净”。弘一法师,从他一生的作品来看,出家前体现为充满儒家激昂奋进,苍劲浑朴,于古气中透出求索的锋芒。而后30多年的人生漂泊,他会到人生短暂和世事无常,看破红尘,最终在杭州虎跑定慧寺剃度出家。这时候,时局动荡,民不聊生,他顿感渺无希望,早年的豪情壮志化为乌有,便把自己的精神寄托于佛门。书法讲究“书为心画”,书法是个人审美情感的表现,它通过一些净化的点画线条来勾勒书家的文化审美境界。弘一法师自云:“朽人之字所示者,平淡、恬静、冲逸之致也。”这句话正好来概括他晚年的书法特点。半生漂泊无依的孤寂无望使弘一法师感到佛教精神世界的伟大,他便把佛教倡导的涅槃寂静、圆融内观、妙悟禅悦当成自己艺术追求,故而从他中年到晚年的作品就给人一种宁静淡泊之美,展现了大彻大悟、心澄气清的佛陀世界。在这种境界的引导下,弘一法师消除了一切繁杂的书写技巧,诸法归一,于是乎他的书法便有了一种简单明了,纯净如水的姿态。《华严经十回向品初回向章》是大师最满意的一部作品,从作品整体来看,通篇简约自由、拙朴自然、洗净铅华,笔情墨意不着迂怪,笔法干净利落,作品点画结体婉转流畅,墨色均匀变化,冲淡平和,净化心灵。
董其昌的字法严谨有度,字迹整洁有序,王宠的作品,笔笔干净利落,优雅大方,弘一法师平静恬淡。董其昌和王宠的作品就是从外在层面线条的干净,作品通篇呈现出来的洁净体现出来的书法之“净”,弘一法师心境使然,他的作品就是从内在层面反映书家精神世界的高洁、纯净、淡泊。像弘一法师这样,真正做到忘人忘我的境界,他的书法才能有这种极净之美,没有一点烟火气,不狂躁,像我们展示了一个无欲无求、清净寂寥的世界。他援佛入书,创造的这种超脱尘世,纯粹洁净的新书风,对当代书坛是有很大的启示作用。在当代这个急功近利、物欲横流的世界,书坛充满了功利欲望,多为名利而以书求荣者。书法创作,不再是为了自娱自乐,满足自身的精神追求,而是拼命在技巧上求新求异,投稿、展览、获奖、成名,好像成为当代书法创作流行的“指向标”,这种现象虽然扩展了当代书法艺术的表现广度,增加了对于时代的表现活力,但是这种“吸引眼球”“炫人耳目”之举却不免偏离了中国传统追求的对于情感发展、生命意识的文化轨迹。更有甚者,很難抵制住市场经济条件下的种种诱惑,过多地发挥了艺术品外在的商品属性,以书法作品换取经济回报。这样的结果必然会导致浮躁之风盛行,热衷名利,成名成家。
王维在《绣如意轮象赞·序》中提出:“原夫审象于净心,成形于纤手。”,这就说明在艺术创作中必须具备虚空明净,杂念全无的审美心境,达到精神的纯净与集中。如若心不“净”则会意念紊乱,身心不一,就会被功名利禄所迷惑。清人李瑞清说过:“学书尤贵多读书,读书多则下笔自雅,故自古来学问家虽不善书,而其书有书卷气。故书以气味为第一。不然但成乎技,不足贵矣。”中国书法原本就是一种人书合一,道艺一体之文化精神的综合,明代王绂在《论书》亦云:“书之为技,末之末也,胸无数百卷书,不能作笔。心无敬畏意,无真实体道意,虽笔画结构精妙入神,其品可以不传。”他传达出,“作笔”不是单靠精熟的技巧,不广泛读书又不深入体会,那种“道意”(境界)是难以企及的。当代书法家应当在研习经典中,逐渐净化自身的精神世界,消除外部世俗物的干扰和影响。而后,还应当落实到手上功夫,达到素净为本而饱含情韵,笔画干净利索,没有过度而多余的墨痕,更没有矫揉造作之势。如此才是“心手双畅”,神驰笔至,心手笔化为一体的最佳状态。在当今高度“异化”的现代科技社会里,儒家、道家、禅宗思想对书法的创作大有裨益,可以塑造超越功利主义的经典人格,简约为本,净化心灵。如果我们都能像弘一法师那样,守一方精神净土,深入传统,克服功利与浮躁,必然能在当代走出一条新路。
[参考文献]
[1]历代书法论文选,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04
[2]中国书法史七卷本,江苏:江苏教育出版社,2011
(作者单位:福建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福建 福州 35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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