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大自然的花草鱼虫、飞禽走兽,是一种情怀。在大自然中,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单纯、真实。在这里,因为情与境会,心与心通,大自然才更加美丽。
我记得,一入伏,树林里就“伏凉儿——伏凉儿”地叫起来。这是一种蝉的叫声。我们都管这种蝉叫“伏凉儿”,这是因为它叫得好听,所以就用拟声词代替了它的名字。
它的声音的确好听,幽细绵长、如缕如丝,一叫就是一整天。记得我从很小的时候起,每天早晨,一睁眼,耳朵里就灌满了这“伏凉儿——伏凉儿”的叫声。它一叫,别的声音都被压住了。
当初,我就是凭着这叫声,想当然地以为这种蝉的个头一定很大。后来,有人捉住了它,我才看清楚,它的个头其实很小。这么小的蝉,叫声这么大,传得这么远,还没时没晌地叫,我就很佩服這种蝉,认定它必有特异的器官和功能。
我多次想捉住它,但很难。我曾经把蜘蛛丝缠绕在竹竿头上捉它,用面筋粘它,后来还用烧熔化的废轮胎试着粘它,都没成功。个头小、叫声大的伏凉儿,十分警觉,只要你把竹竿伸进树的枝叶间,它立刻就“吱”的一声飞走了。
后来,我断了捉住它的念头。我觉得伏凉儿只凭借它的叫声就可以成为夏天的一种象征,象征着夏天的炎热,也象征着夏天的树荫;象征着夏天的宁静,也象征着夏天的喧闹;象征着夏天的焦躁,也象征着夏天的平和。
总之,伏凉儿独特的叫声,在这个林叶葱茏、花草繁茂的季节,给我一种独特的享受:一种天籁般的无法复制的韵律。我想,只要在夏天能听到这“伏凉儿——伏凉儿”的歌唱,能不能捉住它已经无所谓了,特别是当我渐渐告别了童年,对于昆虫的赏玩已不再是捉到手里嬉戏把玩了。也许这才是一种更真切的赏玩,保持距离地听赏它的歌唱。
让我没想到的是,有一天,一只伏凉儿不知怎的钻进了我家的纱窗,还趴在那儿“伏凉儿——伏凉儿”地叫。我毫不迟疑,手到擒来,把它收养进小竹笼子里。我把它高挂于阳台,喂它菜叶。我不知道它喜阳还是喜阴,就把它先放到向阳处,它不叫,又把它拿进屋里,它还是不叫。整整一天,它都沉默着。窗外的伏凉儿此起彼伏地叫个不停,我请进来的这只却矜持至极。我思忖着,它可能是因为人生地不熟,不敢大声叫。我自信好好养它一两天,它会叫的。
我每天都精心地饲养它,喂它菜叶,喂它萝卜,甚至喂它甜汁较多的柚子,但它依然不叫。到后来,我只是盼望它能吃一些东西,不致饿死。我静静地站在笼子前面,专注地观察它,看它有无吸吮这些蔬菜或水果汁液的动作。我站了很久,都不见它动一动。那天,我暗自许下承诺,如果它再不叫,我会在天黑之前把它放生。
那天中午过后,我一面谛听它有无叫声,一面观望天气的变化。渐渐地,太阳照旧西沉,伏凉儿依然沉默。我信守诺言,推开窗子,放走了那只伏凉儿,目送着它飞向最近的那棵苦楝树。
我有些失落。它一声没叫,我无奈地送走了它。
第二天,天刚亮,这是天气晴好的一天。我站在窗前,听见从树林间传来“伏凉儿——伏凉儿”的叫声,不知为什么,我认定那是我放生的那只伏凉儿的叫声……
小时候,最快乐的游戏莫过于捉蜻蜓。天气很热,我们汗流浃背地捉,废寝忘食地捉,捉那种轻灵美丽的昆虫。
当我们比谁捕捉得多时,常把蜻蜓以“朵”计量。孩子们为什么以“朵”来称谓蜻蜓?小时候,大家都不在意。后来,开始学习写作文了,这才想到这个问题:为什么不称蜻蜓为“只”而独称“朵”呢?问谁谁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近读闲书,读到明代散文家刘侗的《蜻蜓》:“扑著,曰著;得一,曰一朵,以色玩如花也。”寥寥数语,解答了我的疑问。
我进一步想,以“朵”称蜻蜓,也反映了孩子们对蜻蜓的喜爱和珍惜,蜻蜓的确很美。该文还对蜻蜓的颜色有如下记述:“大而青者曰老青,红而黄者曰黄儿,赤者曰红儿。”
是的,是的,老青、黄儿、红儿,我们小时候就是这么呼唤蜻蜓的。
(白丁儒摘自《亭湖报》2020年5月8日,视觉中国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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