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晨醒来,我知道无数的可能性会绽放,那有所期待的快乐,哪怕伴随着一些感伤也是微甜的。活着,仅仅是活着,就让人感到喜悦。
在图书馆借书时,突然袭来一阵香气,是百瑞德的超级雪松。我寻香而去,发现香气来自一个穿浅色大衣的女孩子。她戴一顶浅口灰色帽子,静静地立在日本文学书架前,慢慢地移步选书。这款香水有微醺感,在秋冬的寒意底纹里,尤其凛冽,像空气里飘送的一首小提琴夜曲。
雪松香水,对我已属过于明亮的高音区,我久已不用它。我现在更接近大提琴的低回,夏天喷点李氏花园,秋天穿大毛衣时,我会用巴赫的松木。
然而这一刻,气味成了某种暗语。这雪松香,和这眉目干净的女孩子,遥遥呼应着窗外冬日落尽叶子的枯枝,犹如一幅静物画,往日的气味附于形,无翼而来。
我喜欢看见好看的脸,我喜欢聪明而温暖的人,我喜欢闻到附带情境记忆的香气,我喜欢无意中飘过一股清香,回头才发现是路过了一株层叠冰绡的蜡梅,我喜欢成排的水杉,看它们微黄的叶梢映着冬日晴寒的天空,我急不可耐地想尝试这一季的新色号口红,我喜欢与美相遇……
一个网友说:“BBC拍摄的大英博物馆的纪录片中,采访一位植物学家,她的工作是为来自全世界的植物命名、分类。她说每天早上起来她都充满期待,想着今天会遇到什么好玩的植物呢?充满期待。说这些的时候,她在微笑,眼睛在发光。好像从那时起,我心里隐隐种下一颗种子,也想要追寻这样的生活。”
这些,我都明白,都明白啊!
那是生命的活性。就好比托尔斯泰,他是一个思维极其活跃、马力十足的人,最多的时候他同时在写七篇小说。又比如达·芬奇,《最后的晚餐》画到半路,他心血来潮地跑去设计一台米兰香肠制造机,以至画中某个使徒的脸久久地空着;与此同时,他还要帮公爵设计城堡的热水系统,发明飞行器和自行车。
这种生命活性特别强、能量很大、迈开大步拼命向前奔跑、把一切生命的枯叶都甩在身后的人,总是深深地吸引着我。他们当然也会老、会死,但活性的物质必然会镌刻在时间的深处,而那正是生命的感人之处。死亡和衰老,正是活性的证明。
“沮丧者不阅讀、不言语、不奏乐”,别说创作,就连欣赏美、看见美、听到美,都需要生命的活性。和枯木、死水、沉船一样烂掉的心,看不见、听不见、嗅不到,而我真是喜欢活着啊,我要用力地喜欢“活着”。
电影《绝唱》里,女佣小雪面对少爷的追求,惊慌失措:“少爷,我配不上你,我睡觉磨牙,我偷吃厨房的东西,我长得不好看。”每说一句,少爷就柔声接道:“我喜欢。”最近几年,我突然丧失了年龄感,也突然开始明白——爱不只在男女之间,更在生命的全部广度上。生命对我说:“除了美和爱,我还要给你一点波澜。我要给你五味俱全的人生。”我坦然应道:“我喜欢。” ??因此,即使我们闭上眼睛睡觉,还是会受到被子颜色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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