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炀

　　

1

　　“你真可愛！”

　　不得不说，谢依依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内心是充满疑惑的，甚至抬手推了推眼镜。

　　这是她一年前注册的微博账号，要不是今天帮闺密投票，她甚至懒得动动手指点开微博。

　　然而刚刚登录，系统便提示她有一条未读私信。

　　私信发送于一周前，只有简单的四个字加一个表示强烈语气的感叹号：“你真可爱！”

　　嗯？

　　正守在一旁催促谢依依投票的祝小檬不耐烦地摆摆手说：“别看了，别看了。快，点开咱们学校的官方微博，搜‘校园之星！对对，看到我的节目没？给我投票！我现在被人甩了好几十票呢！”

　　“知道了，知道了。”谢依依回过神来，为祝小檬点击了“投票”按钮。

　　这一天和谢依依此前的任何一天都没有什么不一样：上课，背书，做作业，和祝小檬斗嘴，偷喝奶茶，坐车回家。直到晚上9点，谢依依收到祝小檬的信息：投票系统刷新了，再去给我投一票！

　　谢依依点开微博，系统的私信提示再一次跳了出来。

　　这一次比上次还少了一个字：

　　“摸摸头。”

2

　　“啧啧，谢依依啊谢依依，你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有了仰慕者。”

　　“啊？”

　　祝小檬使劲拍了拍谢依依的肩膀：“当然是要把这个神秘仰慕者找出来了！”

　　“找出来干什么？”谢依依吓了一跳，“我是不会早恋的！”

　　祝小檬一把搂住她：“谁让你早恋了？我的意思是，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吗？你看他说的话，什么可爱，什么摸摸头，真甜呀。我必须知道这么甜的男孩子到底是谁。”

　　谢依依对“甜”这种事情显然没什么概念，但这件事的不合逻辑之处仍然困扰着她：一个几乎被废弃的微博账号，为什么会收到这种暧昧的私信？她现在也有点儿想知道发信人的身份了。

3

　　两个女孩决定把明天的考试放一放，先“破案”。

　　放学后的校园十分热闹，操场上的篮球比赛、科研楼里的社团活动、花园北角的动物募捐……但谢依依和祝小檬两人专心致志地坐在教室里，仿佛外面的一切都和她们无关。

　　发信人没有自定义头像，一个系统默认的灰色头像刺眼地停留在屏幕上。昵称倒是很简单：FJJ2004。他的主页，比谢依依的稍微丰富一些——首条微博的发布时间是一周前，内容是系统自动发送的：“我是FJJ2004，第一次来到微博。”这条微博的发送时间和谢依依收到“你真可爱”的私信的时间仅相隔10分钟左右，由此可以推断，这人很可能是为了给谢依依发私信才注册微博的。

　　第二条微博发送于四天前，内容是：“好不容易放了半天假，结果却没看到你。”

　　别看这短短几个字，在祝小檬眼中信息量可太大了。四天前，正好是学校的社团节，当天下午学校放了半天假，有社团活动的学生留在校园里参加活动，没有的学生可以回家休息。她们两个虽然也参加了几个社团，但那天为了去新开的店铺喝奶茶，直接离开了学校。

　　由此可以推断出两件事：第一，FJJ2004是同校同学;第二，4天前他没能在社团节找到谢依依，很是沮丧。

　　祝小檬双手托腮，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子里成形：“谢依依，我知道他是谁了！”

　　“谁？”

　　“FJJ2004，字母是名字，数字是出生年份，咱们班符合这些条件的不就是冯嘉杰吗？”

4

　　祝小檬常说班里有个“老古董神教”，教主是至今都不会使用美颜相机的班主任老陈，副教主是不知弹幕为何物的化学老师大周，至于把右护法宝座坐得和成绩排名一样稳的，就是冯嘉杰了。

　　不了解他的人可能会认为他是个成绩优异、外表帅气的“男神”，然而和他同班时间久了，才知道他是个油盐不进的冷漠怪人。

　　谢依依只是懒得玩社交网络，冯嘉杰是压根儿不参与。他不拍小视频，不做表情包，不参加群聊，不点赞，不评论。哪怕在现实中，也常常只和那些高深的物理著作为伴，极少与同学交流。祝小檬敲敲桌子：“破案了，一个古董喜欢上另一个古董的故事。”

　　谢依依坚决反对这个结论：“胡说八道。我才不是古董，而且我这学期和他一句话都没说过。”

　　“距离产生美，这都不懂吗？”

　　话虽这么说，但谢依依还是一万个不相信。这时，微博私信的提醒音又响了起来。为了让自己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谢依依决定先不告诉祝小檬。

　　直到两人走到公交车站，祝小檬先行上车离开，谢依依才掏出手机，查看私信。

　　“明天加油鸭（呀）！”

　　短短几个字，让谢依依几乎笑出声来。

　　冯嘉杰！一个冰冷如磐石的男孩子，居然会使用这种刻意卖萌的网络字眼！不得不说，这种反差倒是挺令人惊讶的。但谢依依有一颗冷静的理科大脑，几乎在一瞬间就做出了条理清晰的分析：

　　第一，两人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对于班级第一名的争夺，每次都是你死我活。

　　第二，冯嘉杰这个心机男，也许是想用这招来扰乱自己的心神，以此争夺第一名宝座。

　　第三，如果，万一，假若，冯嘉杰真的喜欢自己，那该怎么办呢？谢谢他的喜欢，但我谢依依可是注定要和书本试卷为伴的学习女王啊！早恋？不可能的。

5

　　谢依依现在有点儿生气了。

　　“加油鸭”事件之后，冯嘉杰的恶意卖萌就没停止过，私信内容不是夸自己可爱就是好看，再不然就是发各种眼睛冒桃心的暧昧表情。然而在班级里，他仍然那么冷漠。

　　她决定，今天就找這个双面男孩摊牌。

　　下课后，祝小檬早早地就去话剧社参加社团活动了。谢依依向社团请了假，不动声色地在教室里坐着，直到只剩下她和冯嘉杰两个人。据她所知，冯嘉杰没参加任何社团。

　　冯嘉杰背起书包，走出教室，并没有往校门方向走，而是去了花园方向。

　　谢依依不远不近地跟着，尽量保持步态自然。

　　冯嘉杰走到花园东边，忽然停住了脚步。谢依依一愣神的时间，他已经扭过头来，盯着谢依依的双眼：“跟着我干什么？”

　　怎么可以问得这么理直气壮？谢依依一时语塞，说话反而结巴起来：“你……你……不对，难道不是应该我问你吗？”

　　“你问我？问什么？”

　　“你……你一直在微博上给我发那些奇怪的私信，到底想干什么啊！”谢依依咬牙，带着“豁出去”的决心大声把自己心底的问题喊了出来。

　　丢人就丢人吧，问明白才安心呢！

　　“奇怪的私信？”这次轮到冯嘉杰愣神了，“什么私信？”

　　谢依依现在是彻底生气了，掏出手机：“你什么意思啊，敢发不敢认吗？FJJ2004是不是你？一会儿夸我可爱，一会儿摸摸头，一会儿让我‘加油鸭，你这是在骚扰我吗？死心吧，我可不会喜欢你的！”冯嘉杰一把夺过谢依依的手机，盯着屏幕看了几秒。

　　下个瞬间，他的脸上像爬满了红彤彤的火烧云一般，一直红到了耳朵根儿。

　　“是我……不……不是……”

　　冯嘉杰语无伦次，慌张得手足无措，结巴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我……我发错了。”

　　“什么？！”谢依依大吼一声。

　　冯嘉杰一扭头，指着花园东侧：“本来……我是想发给她的。”

6

　　“她”，其实是一只小猫。

　　校园里的动物协会救助的小流浪猫，脏脏的、丑丑的。同学们为它开通了微博，因为没来得及给猫洗澡，只好在网上随便找了个猫咪头像——和谢依依的头像一模一样。

　　动物协会的同学在校园里张贴了猫咪的微博账号、头像和二维码，告诉同学们也可以通过“附近的人”功能快速搜索到。

　　“老古董神教”的右护法冯嘉杰不太会使用微博，好不容易找到了“附近的人”功能，一下子就捜到了顶着同样猫咪头像的谢依依的账号。

　　“所以，能让你毅然开通社交网页，还各种卖萌的对象，其实不是什么女孩子，而是一只小猫？”谢依依摸了摸下巴，“哦！我知道了，这栋楼是动物协会的活动中心，小猫也在这里。冯嘉杰，你是不是天天来这里偷听猫的消息？你喜欢这只猫！”

　　冯嘉杰的脸刚正常一会儿，又红成了一朵玫瑰花：“呃，我先说明啊，我……我是喜欢猫，可不是喜欢你。”

　　这下轮到谢依依脸红了，她赶紧岔开话题：“喂！你既然喜欢猫，为什么不加入动物协会呢？他们一直在招人。”

　　冯嘉杰有些失落地垂下头，盯着自己手中的物理书。

　　哦，原来是害怕冷冰冰的自己无法融入那毛茸茸的欢乐集体呀。

　　那我就来做一次好人好事吧！

　　谢依依推了推眼镜，忽然大步往前，一把拉住了冯嘉杰的胳膊。

　　“干什么？”这次轮到冯嘉杰惊讶了，“喂，谢依依，你这样拉拉扯扯的不好……”

　　“看猫。”谢依依扯着他往楼里走，边走边喊，“冯嘉杰喜欢小猫，冯嘉杰要加入动物协会！”

　　“谢依依！”

　　祝小檬口中那个“甜甜的”男孩子现在满脸通红，校服袖子被扯变了形，可是谢依依分明感受到了他身体的温度——是火热的、温柔的，和那冰冷的外表根本不一样呢！

　　走到门口，她猛地将冯嘉杰推进了动物协会的活动教室，随后挥了挥手，大声喊道：“你真可爱！”

　　冯嘉杰和小猫一起回头看着她，空气里充满了棉花糖般甜丝丝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