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

　　

盒饭

　　我十四五岁就到外地上学。同学的家人去看望他们，都会先上街买东西，然后去高级饭店吃顿好的。有一回爸爸去看我，居然跟我去了学校食堂，要了两份盒饭。

　　我心里非常不高兴，觉得他小气，不疼我，不肯为我花钱;还觉得没面子，怕被同学撞见我爸爸带我吃得这样寒酸。

　　吃完饭他很高兴，说：“你们食堂花两块钱就能吃得这么好，真不错。”我一直不高兴，不太理睬他。

　　我长大后终于发现，如果我有一个孩子，我绝对不會舍不得为他花钱，其实那顿盒饭，爸爸就是想看看我平时吃的怎么样。至于那点儿可怜的面子，一文不值。如果还能和爸爸吃一顿盒饭，我愿意拿我在这世上所有的面子去换。

　　又过了许多年，这些小事离我越来越远，我并没有为年轻时做过的傻事有过多的后悔，只希望可以尽量珍惜，在一切还来得及的时候。

小鸟

　　我捡到过一只小鸟，是在一个雨天。它从窝里掉了出来，被雨淋透了，在我手心瑟瑟发抖，虚弱地叫着。

　　我把它带回家，养在垫了棉花的鞋盒里，长久地望着它，全身心地爱它。

　　它活了下来，第三天我高高兴兴地带着它，去给我的好朋友看。

　　因为疼爱小鸟，我把它捧在手心里走。走着走着，它突然向下滑去。我赶快用手一夹——它轻轻地哼了一声，那是生命的最后一口气被挤出肺的声音。我赶紧放开手，它就掉了下去，应该是掉到地上了，却不知去向了。

　　我蹲在那里，哭完了那个童年的晴天。

　　这件事情，我过去不知道，现在依然不明白，生命怎么那么脆弱呢？

　　还有，那只小鸟它去哪儿了？

杀鸡

　　第一次做炖鱼，因为他发短信点名要吃炖鱼。

　　我不敢杀鱼，在市场请人杀好。没想到鱼没死透，快走到家的时候动了几下。我失声惊叫，吓得头发晕，蹲在地上站不起来。回到家，心里发着抖把鱼使劲摔了几下，它终于死了。我给妈妈打电话，做笔记，然后开始做炖鱼。

　　他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开锅查看，然后很满意地吃光了那条眼神空洞的鱼。

　　我想起我妈妈杀鸡，干净利落，鸡来不及扑腾就死了。她不知道杀了多少只鸡才练出这样的功夫。我小时候央求过她，不要杀鸡，不要杀鱼，都被残忍地拒绝了，只是她后来都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杀。妈妈从战战兢兢的少女到练出铁石心肠，一定也是因为看了很多幸福的吃相。我从来不吃鱼，因为他喜欢吃，我已经学会做炖鱼和水煮鱼了。

　　有一天我也会有孩子，我也会干净利落地杀鸡给他们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