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亚马孙雨林的大火还在熊熊燃烧时,当G7的“肉食者”还在为气候问题吵闹不休时,一部“虫子大片”出现了。
“虫剧”的A面
这部由托马斯·绍博与海琳·吉罗共同编剧、执导的动画电影,已于2019年8月23日登陆中国影院。不过名字实在有点长——《昆虫总动员2:来自远方的后援军》(下称《昆2》)。
《昆1》我没有看过,不过严格来说,《昆2》不算一部“爽片”——它太独特了,独特得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台词。除了听不懂的“虫语”,“人话”也少得可怜。
虽然虫之间的交流是“虫言虫语”,但一点也不耽误观众理解剧情。单从字面看,《昆2》的主题依然是“小昆虫,大世界”。表达方式还是“实景+CG”,画面虚实结合,的确“骨骼清奇”,令人耳目一新;加之,角色间起承转合的严密逻辑,情感上互通互联,塑造的艺术形象颇为饱满。
法国人素来特立独行,因此在电影艺术上也力求与美国区分开来。正是这样,才使我们得以欣赏到在院线不多见的法式动画。
我认为该影片同时讲述了两个故事。
一是为了给好友黑蚂蚁Mandible解围,瓢虫父子Cox和Junior從法国辗转到达加勒比。它们与当地的瓢虫结盟,协力赶走了入侵的人类。经过重重险阻,最终Junior收获了爱情,Cox则同从法国赶来营救它们的黑蚁一道返回法国。
二是导演借电影这杯酒,浇自己胸中块垒——反映了生态危机,呼吁人们重视日益加剧的环境灾难。
当然,相较于表面的故事,导演着力表达的“水下故事”可能不那么明显,但艺术上的提醒与警告,不能像新闻纪录片那样一览无余。在关键之处显示一下,画龙点睛就足够了。比如,导演有意让“飞船”坠落海底,又安排鲨鱼误食,虽然最后被吐了出来,但我想导演并非纯粹是为了制造紧张的剧情,而是别有用意——每年那么多因海洋垃圾而伤亡的海洋生物,本身就是令人心痛的警醒。
不过,当看到两只小虫跳上一艘气球飞船,鹰击长空,鱼翔浅底,忽而掠过圆月,忽而潜入水底,甚至像一艘战舰静静地驶向雨林深处,再加上空灵梦幻的配乐,我不能不为导演深入骨髓的文艺气息与浪漫情怀所感动。
每一个成功的导演,都是节奏大师。螳螂PK瓢虫、瓢虫蛛网逃生等桥段,被法式动画演绎得既险象环生又妙趣横生。还有嘚瑟的瓢虫,居然哼出人类的乐曲。幸亏导演没有赋予它表情,不然那一定是一个经典的表情包。
不过我想,螳螂捕虫的那段配乐,更适合使用钢琴王子马克西姆的代表作之一《野蜂飞舞》。因为那首乐曲响起时,观众不仅会感受到演奏者指尖跃动的频率和身心迸发的激情,而且自身也会随之产生共鸣,充满律动感。
“虫剧”的B面
《昆2》上映时,正值亚马孙雨林大火。据巴西国家空间研究院火灾监测项目显示,在亚马孙雨林地区勘测到72843处着火点,这也是自2010年以来,亚马孙雨林地区着火点最多的一年。
《昆2》没有森林失火的剧情,但它有“光头强”的影子:
为了盖酒店,一群不知比“光头强”强多少倍的“伟大人类”,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入森林。链锯一响,黄金万两。随着第一棵树的倒下,虫子们被惊醒了,于是就此开启了“昆虫总动员”模式。最后,瓢虫们借助毛虫群恐怖的“生化武器”,才总算打消了人类毁林、开荒、建酒店的勃勃野心。
艺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现实中的情况,常常更加残酷。所谓的“昆虫拯救生态和人类”,是不存在的。
据《卫报》报道,2019年7月,亚马孙雨林砍伐量创下历史单月新高,雨林面积一下子就缩减了1345平方公里。
一位巴西政府职员向媒体讲述了森林被清除的细节:“他们通常用推土机推挤树干,把树根从地里挖起来……”美国环境史学家瓦伦·迪恩曾记述了巴西砍伐森林的景象:“成片的大树接连倒下,整片山坡如爆炸般轰塌,尘土飞扬,鹦鹉、巨嘴鸟、燕雀齐飞。”砍伐之后,人们就放一把火,所以每年旱季,那里的天空总是飘着一层黄色的霾。
这一点,与《昆2》的剧情是何等相似。
有记者看到,在亚马孙雨林腹地,巨树倒在地上,叶子还绿着。它们就像刚被屠杀的躯体,正在等待被人类拖走,以便腾出土地用于耕种。马里兰大学的野火和生态学专家马克·科克伦说,这种“刀耕火种”就是产生大量烟雾的根本原因。在我遥远的豫南农村老家,家家户户都不被允许烧柴火灶了,只能用天然气替代,以便减少烟雾。可谁曾想到,“金砖五国”之一的巴西,居然还在“刀耕火种”!
要知道,森林对二氧化碳的吸收能力,让它成为陆地上最重要的碳汇(吸收、固定碳的地方)。每年陆地生态系统吸收的二氧化碳,有1/4要归功于亚马孙雨林。现在,如果雨林面积持续下降,那么亚马孙雨林收集、吸附二氧化碳的能力将被进一步削弱。
世界上有三大热带雨林,其中面积最大的就是亚马孙雨林。有科学研究表明,它对全球碳固定和调节的作用占20%以上。“如果把雨林的直接经济价值算成1,那么它的生态服务价值可能就是100。”中山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副教授刘徐兵介绍,“亚马孙雨林仅植物就有1.6万余种,占全球植物物种的1/10。”
如果某种植物是当地的特有物种,那么其分布范围就不会太广,遇火就有灭绝的风险。因此,不管是放火烧荒还是毁林开荒,森林一旦被毁灭,再想恢复如初就非常难了。
有人曾在广东雷州半岛做过热带季雨林恢复的尝试。三代人接力,花费了很多财力,用了近60年时间才恢复成与原先初步相似的森林,但仍然没达到原始热带季雨林的生物多样性程度和生态功能,物种间的联系也没能完全恢复。
人类家园的“慢性病”
最近发布的联合国报告提到,极端天气的增加可能会导致食物链瓦解。如果温度再提高0.5℃,那么在未来的10年到30年,引发永冻层解冻、野火灾害及不稳定的食物供应的风险就可能增加;如果温度提高1℃,未来50年发生这种风险的概率就非常高了。
事实是严峻的。短短30年间,中国冰川面积锐减。37年里,喀喇昆仑山的冰川面积减少了237.5平方公里;25年里,唐古拉山冰川面积减少了336平方公里;长江源所在的格拉丹东峰,有数十条冰川完全消失……
在前不久格陵兰岛一个极具象征意义的葬礼上,一块纪念牌被植入Okjokull冰川,上面镌刻了我们这一代人留给未来几代人的一封信:“Okjokull是第一个失去冰川地位的冰岛冰川。在未来的200年里,我们所有的冰川都将沿着同样的道路前进。这座纪念碑是为了承认,我们知道正在发生什么,需要做什么。只有你们知道我们是否做到了。”
冰川的消失,因素有很多,但毋庸置疑的是,与全球温度的急剧上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如果包括亚马孙雨林在内的诸多“绿肺”消失,又将造成温度升高多少呢?又将迫使多少冰川消失呢?
在地球暂住至今,人类因科学而取得巨大的自信,但在真正的威胁面前,这种自信其实不堪一击。如位于美国黄石公园的超级火山就蕴藏着足以摧毁世界的能量,一旦爆发,人类只能“躺输”——岩浆将直接屠戮大半个美国,遮天蔽日的火山灰将随大气环流飘荡,影响全球,导致酸雨连绵,气温迅速降低,植物枯萎,动物失去食物。而科学界已探知的这样的超级火山就有20座。
对此,我的感想是,如果把超级火山的爆发比作地球的“心脏病突发”,那么森林的持续消失将是人类家园的“慢性病”:这种病不会在短时间内杀死我们,但它更可怕——它会把我们培养成“温水里的青蛙”,等我们觉得忍无可忍之时,已回天无力。
更让我们痛心疾首的是,这种“慢性病”是我们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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