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高中时,我的后桌是一个爱打篮球的腼腆男生。
和一般青春偶像剧不同,他并不是一个白净的男孩子。相反,因为长期在太阳下打篮球,他的皮肤被晒成了古铜色,而且他害羞的时候会脸红,一直红到耳根。
班里最活泼的女生提出过一个定理:上学时期的前后桌最容易产生好感。
我不以为然,这样胡乱编造的定理有什么可信的啊!
我习惯性地欺负周围跟我熟悉的人,却不怎么和他说话,因为他也不怎么跟我说话。
有朋友在场的时候,我们可以轻松地开彼此的玩笑,但若是没有其他朋友在场,我们甚至连交谈都没有。我所在的学校是有课间操的,高二时我因为身体原因常常请假不去,而他有一段时间因为打球受伤也请了假。偌大的教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本应有交谈的我们谁也没有开口,周围安静得只剩风掀起书页的声音。
也是从那时起,高二时我不以为然的胡言乱语成了高三时深信不疑的真理。
我喜欢上他,大概因为那句“我回去查过了,那就是辛弃疾的词”。
那是一节平淡无奇的英语课,英语老师照例自说自话,却突然叫我起来回答问题:“你作为班长和语文课代表,这句话就由你来翻译吧。”
那是一句由辛弃疾的词翻译而成的英文,我仔细看过之后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却不敢说出来,于是低下头回答道:“我不会。”
少女时期的我有太多的不自信。
英语老师一直是一个严肃的人,那天脾气却出奇地好,让我再仔细想想。
于是,我轻声说出自己心中的答案:“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对答案不确定的紧张。老师听后笑了笑,说:“还是语文课代表厉害,我教的几个班只有你回答出来了。”
我很开心,又不好意思大笑,只是微微抿嘴,然后坐下。
后桌拿笔戳了戳我,问:“这是辛弃疾的词吗?”
我实话实说:“我不确定,但是译文应该是这个意思。”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
那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话。
正是上课时,为了不让老师发现,我将身子尽量靠向椅背,他则将头靠前,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我几乎能听到他在等待回复时平稳的呼吸声。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我甚至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第二天課间操时,他再次拿笔戳了戳我,说:“我回去查过了,那就是辛弃疾的词。你好厉害啊!”
我回头看过去,阳光正好打在他身上,他眯着眼睛躲避阳光,又因为要与我对话,眼睛带着笑意,光线透过睫毛在眼下留下一片阴影。我突然想起小学时学比喻句,老师教的第一个句子——他的眼睛像弯弯的月牙儿。
那一刻,我的心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曾在网络上看到过这样一个话题:学生时代的暗恋理由。
答案五花八门,有人说是他的笔掉在地上,她帮忙捡了起来,小声说“给你”。有人说是她在跑800米的最后一圈时坚持不下去了,他在里圈突然跑起来,追上她说:“喂,我追上你了!”有人说,是因为那个人笑起来像流川枫。
我也在底下评论了,轻轻敲击键盘,打出一句话:“因为他和我说话时眼睛像弯弯的月牙儿。”
后来,我们渐渐熟悉,聊天也频繁起来。
我开始疯狂地背诵诗集,喜欢上了念诗的感觉,更喜欢在大课间与他分享诗歌时看他眼睛里的星河。
不过,这样的关系没有维持多久。
有一天,我高中时最好的朋友告诉我,她喜欢他。
于是我作为朋友,将心中的悸动掩藏,尽心尽力地帮他们制造相处机会。
我开始避开他。
为了不和他单独相处,我主动换了座位。在教室前门看见他时,我故意跑到后门绕开他,甚至不顾身体状况去操场跑步。
后来,母亲发现了异常,我不得不终止了跑步。那天,我小心翼翼地回到班里,却看见教室里空无一人,这才想起来他的腿伤好了,今天正好是他跑步的第一天。
我松了一口气,却不可名状地失落起来。
年少时对一个人的热爱是不顾代价的。电影里有过这么一句话:爱降临的标志,在男生身上是胆怯,在女生身上是大胆。
我看着朋友给他送水、送创可贴,他都一一拒绝。
我大抵是个坏女孩,在他们的互动中,我生气于他对她心意的不珍惜,却在心底有那么一点点的雀跃。
高中最后一天,同学们回学校拍毕业照,我和老师坐在第一排,他因为个子高而站在第三排。
后来我想起那天,记忆里只剩下北方毫不留情的热浪,艳阳将枯萎的叶子晒得卷曲,柏油路上发出难闻的焦味,隔壁班一个熟悉的朋友拿来一个棒棒糖,他那天穿了一件衬衫。高中毕业后,我们到了不同的城市,上了不同的大学,偶然想起,心中还会有悸动。
我们再也没有见过。
前不久,朋友发了一张照片给我,还有一串全是“哈哈”的语音,然后告诉我:“我可算明白当初他为什么会拒绝我了。”
我们都长大了,她已经对当年没有被珍惜的少女心事释然了。
我打开照片,放大她画红色圈圈的地方,突然说不出话来——毕业照上,我在第一排大大咧咧地笑着,而他在两排后看着我,一脸温柔。
我突然回忆起那天,我正打算离开学校,他跑到我面前问:“你可以来看我打球吗?学校最后一次比赛了。”他的声音因为刚刚跑得太快而显得断断续续。空气中弥漫着汗味,那是专属于夏天、专属于少年的味道。
沉默良久,我轻声说:“不了,我着急回家。”
他有些遗憾地挠挠头,张了张嘴,似乎有很多话想对我说,最后却只是说了句:“假期快乐,再见!”
我点了点头跑开,却又在出校门后折回来,躲在不远处的树下看他,嘴里是蓝莓味棒棒糖酸酸甜甜的味道。
我想,少年和诗一同留在我的青春里了。
只不过,我在青春的末端,而他们在青春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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