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舒涵

　　

　　

　　“你学的什么专业？”

　　“玩具设计。”

　　“哇，玩具设计？没听过。”

　　当有人问起我上大学所学的专业时，总会有类似的对话。没办法，因为这个专业实在有些冷门，国内开设玩具专业的院校也很少。总之，在我去学校学习之前，我绝对想不到将要上的课会有怎样的内容。

　　譬如大一刚开始时的色彩课，其他设计专业画风景、画静物，我们则是专门给BJD娃娃画肖像。BJD全称Ball-jointed Doll，是指由球形关节连接起来的娃娃。这种特殊的构造，使得娃娃能够摆出与人类动作类似的肢体动作。BJD娃娃的拟人度很高，也正因为如此，有个男同学很害怕去画它们，他几乎是边手抖边蘸颜料画完的。下课后，他心有余悸地对我说：“真的好可怕啊！感觉下一秒它就要动起来一样！”

　　这里头涉及一种名为“恐怖谷效应”的心理反应，挺微妙的，反正我看到娃娃内心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还觉得它们非常漂亮。

　　画画的时候我们不会想太多，除了那位陷入“恐怖谷效应”的仁兄，大多数人还是很愉快的，毕竟这可比千篇一律的风景写生有趣多了。人大多都是视觉动物，容易为一切美的事物动容。但再怎么动容，我们也没预料到自己要从无到有，亲手做一个娃娃出来，确切来说，是一对。

　　之后的这门课，名字叫“潮流人偶服饰设计”。这真的不是服装设计专业的课吗？我们大胆提问，老师大方解答：“当然不是。隔壁的专业是给人设计衣服，我们是要给人偶设计衣服。你们以前不是画过娃娃肖像吗？就跟那个娃娃差不多。在座的各位有好多是女孩子，你们小时候都玩过芭比娃娃吧，换装游戏也玩过吧，你们现在都可以自己给娃娃设计衣服了，是不是很兴奋、很激动啊？”

　　“哇！兴奋！激动！”底下大多数人是这个反应，当然，也有例外，比如画娃娃都手抖的那位同学，已面如菜色。他抗议道：“老师！我又不是女孩子，而且我不会做针线活啊！”

　　老师含笑看他，从容地说：“都什么年代了，工作还分男女？针线活不会就学呗，多向手巧的女同学请教请教。”

　　这门课的中心是“服饰设计”，修饰词是“潮流”，要让娃娃的衣服时尚得能走T台，然而没有“人偶”做基底支撑，再好看的衣服也是白搭。

　　所以，大家在完成设计稿之后，第一步就是制作人偶的身体，我们用美工刀开始削割泡沫——这是一项严肃且枯燥的工作，要严格比对人体结构，把一块四四方方的塑料泡沫板削出人偶身体的各个部位。这个过程尤其需要仔细，这是在做减法，宁少不宜多，不然一刀下去，一不小心多削了一块，前面的努力就算白费了，得从头来过。很多同学卡在这一关，握着小刀削塑料泡沫削得生无可恋。

　　削好的泡沫是人偶的“血肉”，它的“骨架”则是铁丝，这样才能保障肢体的灵活性，才能撑起衣服的重量，站立得住。之后，则是“皮囊”了。负责采购的同学购买了一堆米白色的皮肤布，我们用画粉片在布上面打好版，再剪裁下来，分别缝制人偶四肢和躯干的皮肤。一些细节需要手工缝制，但长边缘的缝制可以用工作室里电脑控制的缝纫机。在电脑中输入相应的数值就可以使用，不像老式的缝纫机还存在跳针的问题，这对于属性为“菜鸟”的我们来说，实在是意外之喜。

　　“人偶的身体必须精致，《画皮》里的小唯大家都知道吧，想讨人喜欢，就得给自己整一张好看的皮。”这一环节，老师变得格外严格，走线歪了的，手臂太短或是大腿太粗的，全部被打回去重做。

　　几番折腾，我的一对人偶的身体总算完工。它们体态修长，四肢纤细，为了让肢体看上去柔软饱满，在皮肤布和泡沫之间，我还仔细地塞了一层细棉。人偶的头部是团购的翻模制品，模样挺精致，就是价格有点小贵。我班“财务大臣”单枪匹马上阵，一番“交战”，店家举旗败退，让出了一个非常喜人的折扣价。

　　最后，才终于进入“服饰设计”的正题，大家心里顿时洋溢着不可名状的激动——这才是我们一直期待的环节呀！不过呢，要做娃娃的衣服，首先要有布。布从何处来？去布料市场走一趟。

　　我当即就约上两名同学，火速赶往附近最有名的布料市场。布料的种類很多，花纹图案更是种类繁多，想要在其中挑选出符合自己设计风格的布，难度不小。买布也有讲究，不仅要眼快有耐心，还得战胜“选择恐惧症”，不然看到什么好看的布都想买，结果就是瘦了钱包。

　　万事俱备，就可以摩拳擦掌开工做衣服了。给人偶制衣，其实比给人定制衣服还要困难一点，许多细节需更加精细。我们各自确定的设计稿风格样式多种多样，主题有星空、有森林、有云雨，蕴含着每个人内心深处斑斓的幻想。而我设定的主题是西洋棋，我很喜欢中世纪的骑士，英武强势，且带有一种庄严的浪漫，便把它作为灵感融入其中。

　　这个环节可就讨喜多了，课堂氛围也活泼轻快了许多。

　　连那位陷入“恐怖谷效应”的仁兄，也是抖着抖着就习惯了，还一度十分淡定地捧着人偶过来问我：“我这人偶的脚丫子做得有点粗糙，但怎么说也是亲生的，能不能教我做双鞋子，好歹遮一下丑。”

　　最后的成品人偶一字排开摆在展架上，气势很足。虽说人偶的表情冰冷，但五宫的精致程度几乎超出了人类的想象，再穿上我们花费心思设计和制作的盛装，一眼望去，说是美感上的强烈冲击也不为过。每个人的心情或多或少都有些激动，感动的情绪也油然而生，并以沉静而持久的姿态涤荡着心灵。拿那位手抖仁兄的话来说：“都是亲生的啊！”

　　除此之外，还有雕制陶土模型、设计缝制毛绒玩具等，这些都是对动手能力要求比较高也比较有意思的课程。

　　不过，有趣也只能算是专业课程的一部分，我们要学的枯燥的理论课也很多。除了设计学和玩具行业领域的知识内容，我们还要了解儿童的生理与心理学方面的知识，学习使用多个电脑软件——海报排版时用的、建模时用的、给毛绒玩具开版时用的、拍摄定格动画时用的……需要学的东西有很多。

　　鲁迅先生曾说：“玩具是儿童的天使。”其实，现在很多玩具也是少年人乃至成年人的最爱，比如动漫周边，又比如孔明锁一类的玩具。有童心并不意味着幼稚，下至黄髫小儿，上至耄耋老人，皆可有童心，它是一种面对生活充满好奇和新鲜感的态度。

　　如果你是一个童心未泯，喜欢玩、会玩，并且愿意为“更好玩”努力的人，在这个幅员辽阔、斑斓多姿的玩具世界里，便能成为一个很棒的造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