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冷瞪

　　有好多人说我溺爱小孩，因为平时我不怎么呵斥她、惩罚她，还因为她提出的要求我一般都会满足。

　　比如她在学校看到别的小孩拥有一套海底小纵队的潜艇玩具，特别想摸一摸，但是别人的玩具要经过别人允许才能摸。她说她也想要一套，我会说我已经下单，过几天快递员叔叔就送来了。她很自在坦然地等了几天，就得到了自己的潜艇。

　　后來她又看上了别人的小丑鱼玩具，我也给她买了。她在原来的幼儿园深爱着幼儿园的一个小猫玩偶，后来转学了，虽然不喜欢那所学校，但她还是经常眼神迷离地说：“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小猫了。”于是，她就到处选购小猫玩偶。她一要，我就给她买，直到家里的小猫玩偶形成了现在的“小猫军团”。

　　她每次去公园、动物园，看中什么玩具我都会给她买。有一次，我们俩买了一只很大的蛇颈龙，她抱在怀里，既碍事又难受。

　　她想吃什么基本上都可以吃到，想去哪里玩一般都可以去。她喜欢粉色裙子我就给她买粉色裙子。

　　昨天我和她姥姥就因为穿衣服这件事情争执了一番。她姥姥给她买了一件很漂亮的裙子，然而颜色是灰色的，料子是呢子的，既不蓬松又不长。如此一来，这件裙子便得不到我女儿的半分青睐，姥姥哄了她一天，但她连试穿都不乐意。

　　她姥姥自然希望我能帮着说说话，我却隔岸观火、幸灾乐祸，把她姥姥气得够呛。

　　我幸灾乐祸，是因为我自己童年时在穿着打扮方面的愿望从来得不到满足。

　　我的妈妈是一个审美非常超前的女性。现在回看她当年的穿搭，比起港星来一点儿都不差。再看她当年拾掇出来的我，确实是一个非常时髦又洋气的小孩。从那么一个小地方出来的小孩，突然有一天被丢到北京的亚运村片区（在那个年代基本上算是洋气先锋片区吧），完全不会丢脸。

　　这些是我长大之后，回头再看照片和录影时得出的结论，但当年的我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个时候的自己。

　　我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打扮洋气不洋气，我在乎的只是我的头发能否在太阳穴那儿扎两条辫子，让我能看到自己晃动的长发。

　　这样的双马尾可以说是相当土气的，因此我是不可能被允许这样出门的。

　　我十几岁时，我妈不再打扮我了，我就开始穿得很土了。初中的时候，我迷恋穿大码的衣服，超大的衬衫还要扎到裤腰里，迎风行走如一只风帆。一路走来我都穿得很土，直到后来我到一家媒体上班，人人都说我穿得土。两年后，我总算变得时髦了一点。

　　我妈总是唉声叹气，说我一点儿也不像她的女儿。她经常说：“你小时候我把你打扮得多好看啊！”

　　我说：“那有啥用啊，我自己又不喜欢。”

　　刘腿子在去参观现在上的幼儿园时，见到了身穿各色公主裙的小女孩。还有一个小姑娘，穿着长长的披风，她站在楼梯上，让她的披风长长地垂下来。她们班有一个小姑娘，每天都戴着一个香妃头饰去上学，风雨无阻，好几串毛球在脑袋边上晃晃悠悠。

　　目睹这一切，刘腿子从此一发不可收，有时候她穿的裙子太大，如一个蛋糕，我把她塞进自行车的座椅时，还要把她的裙子一点一点塞进去。

　　别人穿着公主裙可能都挺文静的，而她穿着公主裙上山、下海、跳沙坑，活动起来确实很不方便，但是她自己乐意。她最心爱的一条粉色纱裙，已经从原来的烟粉色彻底变成了脏粉色。纱都磨薄了，刺绣也模糊不清。可是我还是尽可能地给她洗干净，等她想穿时就穿。

　　她姥姥昨天叹口气，说：“我可真不理解你们。”

　　我说：“你小时候难道没有特别喜欢的打扮吗？”

　　姥姥喜欢把小孩打扮得精致、高雅，我喜欢把小孩打扮成穿卫衣、卫裤的潮童。刘腿子长得健康瓷实，我想象着她穿上黑白灰色系的衣服，肯定炫酷无边。但是她一点儿也不喜欢。

　　昨天，她姥姥伤心失望地问我：“你什么都由着她，以后走上社会还会有谁这么惯着她？”

　　走上社会后，只要不用穿工作服，难道不可以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出门吗？想穿什么就穿什么，这不正是我们的自由吗？自己挣钱了，喜欢小猫玩偶，就给自己买一柜子，不可以吗？

　　不管刘腿子要什么我都满足她，原因很简单，因为她的要求并不过分。

　　她想吃软糖。我问她想吃多少，她说3颗。一个小孩，想吃3颗软糖，为什么不可以？

　　她吃完3颗软糖就很开心了，没有再要第4颗软糖。她说想吃啥我就会给她吃啥，那万一是我给不了的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那就跟她说清楚啊。

　　昨天她说想喝一盒牛奶，但是家里刚好没有牛奶了。我说：“现在太晚了，快递员叔叔都下班了，明天再给你买吧。”

　　她说：“好的。”第二天我就买了牛奶，然后给她喝了，这多合理啊。

　　她又没有想吃老虎、想吃石头、想吃电梯。万一有一天她真的要吃这些东西，那我告诉她这些东西为什么不可以吃就行了。

　　每次去公园，都会有小孩子要这要那，家长便会推三阻四地说：“你现在看着喜欢，买了之后又把它扔在一边不要了，这不是浪费钱吗？”

　　但是刘腿子不会这样做。我给她买了海底小纵队潜艇，就放在我们家浴缸旁边的柜子里。她每次洗澡，把巨大的蛇颈龙也丢在浴缸里头，白熊船长拯救蛇颈龙，她玩得超开心。小猫军团统共7个成员，每天晚上她都要给它们挨个穿好睡衣、盖好被子。早晨起来选一只，带它去上学，抱在怀里，多珍爱啊。

　　我们家确实有很多束之高阁的玩具，但都是我自作主张买的。我自己买的，我自己玩，自己买了自己不玩，赖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