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

　　家里有一架钢琴，产地是湖州，10年前购置时花了1万多元。前几天去一所学校，看到一架积了灰尘的老三角钢琴，据说已有50年左右的历史，弹了几个音，如听天籁，音质远远超过我家里的那架。

　　如果这架钢琴真的50岁了，那么它的很多零部件应该都是手工打造的，因为那时钢琴生产还没有实现机械化量产。钢琴的发音原理我有所了解，决定钢琴发音质感的，除了制作工艺，主要在于材质的使用，特别是音板。

　　世界上最好的音板是鱼鳞云杉材质的，国内一线钢琴采用的音板都是从欧洲进口的。这种鱼鳞云杉材质比较松软，较容易被振动，从而能够发出比较响亮、悦耳、持久的声音。

　　为什么高端钢琴要采用欧洲进口材料？原因在于木材的质地主要受制于生长地的土质和气候，不一样的土壤和气候所生长出来的木材的品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种“不一样”可以从力学、声学等的科学分析中得出证据，而我们普通人只需要一双耳朵就行了。

　　好的东西，你自然能听到。

　　去年我在河南兰考参加培训，发现兰考大地上遍布着泡桐树。后来参观中州民族乐器厂，才发现兰考是制造民族乐器的大县，全国90%的民乐音板竟然都产自兰考。在试音室，听工作人员的弹奏，在场的人无不被其清亮悦耳的音色所征服。

　　这条庞大的产业链是如何形成的？

　　关键在于兰考泡桐的质地。兰考泡桐的木质疏松度适中、透气、透音，非常适合用来制作乐器的音板。整个兰考就横卧在黄河故道边，上百年来风沙、内涝、盐碱肆虐，而恰恰是这样的土壤，生长出了与众不同的泡桐树。

　　50多年前，为防风治沙，“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曾带领群众在这里种下泡桐树。泡桐树生命力强盛，生长极快，到了20世纪七八十年代，树已成材。一些木匠就将泡桐做成烧火做饭用的风箱，有些风箱销到了上海。

　　非常偶然地，上海民族樂器厂的一位专家听到了这种风箱拉动时发出的清脆悦耳的声音，于是将风箱拆了，把箱板做成了乐器的音板，奏出的乐曲悠扬轻柔。从此，兰考泡桐就在这样的偶然中以质感为自己迎来了机遇，一棵树衍变成了一个产业。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的树，我们根本无法甄别出一棵鱼鳞云杉的质地，也无法辨别一棵泡桐的优劣。但是，当它们应用到乐器上时，我们的耳朵就能够听出来，听出一棵树的历练，一棵树的积淀，一棵树的完美呈现。

　　而人生何尝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