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应该是晚上躺在院子里数星星,应该是流着汗在池塘里摸蝌蚪,应该是不管男生女生都想光膀子的绵长日子。夏天是窗边抓不住的那只蝉,跟童年一样。
晨起,8月份的白昼开始变短,5点多钟,天空还透着悲观的灰色。我的挨着窗边的床,比我醒得更早。窗外停靠了一只蝉,大声疾呼,似乎想喊醒我。我挣扎着爬起来关上窗子,很奇怪,那只蝉并没有飞走,而是静静地不再发出声响。我落得一时清净。
8月7日立秋,从节气上来说,现在已经是秋天了,但其实我们仍然活在盛夏里。
夏天就像那只趴在我窗前但我怎么努力也抓不住的蝉,跟童年一样。我不知道一个二十四五岁的人总回忆童年,是否有些奇怪。有句话说,时常想起过去的人,是因为现在过得不好。我不这么认为,我现在过得很好,过去也过得很好,只是在某个瞬间就会想到小时候的自己,那种感觉像是想起寄住在爸爸妈妈家的侄女一样,觉得又亲密又有距离。
记忆里的夏天,我们一家四口会坐在院子里,爸爸和哥哥会光着膀子,酣畅淋漓地洗把脸,抄起放在桌上的西瓜,全然不顾形象地开始大啃,而我必须小心翼翼地吃,生怕西瓜汁溅到衣服上,让妈妈洗衣服的时候备受折磨。我问爸爸:“我可不可以也光着膀子、不穿上衣呢?”爸爸说:“你是女孩子,不可以呀,不过你现在还在上幼儿园,可以暂时脱掉。”我利落地脱掉上衣,只留下小裙子,和爸爸、哥哥一起不顾形象地乱啃西瓜。这样的日子,自我幼儿园毕业之后,再也没有过。
星空总是最令人心驰神往的。小学的自然课老师姓严,是一位严肃的老太太,但她每次上课都会冲着我笑。在我心里,她既严肃又和蔼。我在严老师的课上,知道了小熊星座、大熊星座、北斗七星,到现在只要是看得到星星的晚上,我都能清晰、明确地认出这些星座。我和家人也会在盛夏睡不着的夜晚,抱上凉席爬到房顶看星星,我跟他们讲什么是大熊星座,什么是小熊星座,妈妈在旁边为我扇扇子,夸我学得好,我说是严老师教得好。不过我听说严老师在几年前已经病逝了,而我自小学毕业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她。如今我的右手中指上还有一个没清理干净的北斗星的文身。
在广东上大学的时候,我总是很晚才返回宿舍,天空低垂,星星像是落在我眼前一樣。有时候,我和同伴会在宿舍楼道里边喝啤酒边弹吉他,那时候觉得整栋楼的人都是熟人,一点儿也不担心会被人扔酒瓶,大家亲切地打个照面,有时候会有人出来跟着哼几声,也看一会儿星星。再晚一点儿,又会各自睡去。前不久,我看见有同学返回学校,拍了很多照片,熟悉又陌生。熟悉的地方,闪现的都是陌生人的脸。已经度过的4个夏天,再也回不去了。
电视剧《还珠格格》开播那年,我觉得自己就是小燕子,上蹿下跳。与其说我是小燕子,不如说我是小猴子。现在还记得那时别人好像给我起了一个外号叫“申公豹”,因为我太调皮。调皮的个性,让我总是在午后跟着男孩子们跑到山间,找一个小池塘,卷起裤腿,跟着他们摸蝌蚪。其实我怕极了蝌蚪,黑不溜秋的,难看极了。但为了证明我是人中龙凤,抓蝌蚪这种事情也不能落于人后,不过就算我奋力抓也比不过男孩子们。小伙伴们总是笑话我抓得少,我便向他们泼水,一场抓蝌蚪比赛最后总会演变成泼水节。拖着湿漉漉的衣服回家,虽然会挨骂,但是我的心里是愉快的,因为妈妈总是发现不了我藏在身后的手里拿着满满一瓶子蝌蚪。我等着它们跟我一起长大,跟我的小伙伴们一起长大。后来我的小伙伴们长大了,我们也都失散了。再见面时不过是点头之交,至于泼水、抓蝌蚪,我真希望就发生在昨天。
我很喜欢知乎网上朱炫形容他所期待的夏天时写下的一段话:
蝉鸣无止无休,温度三十五六。
敞亮的日光,凶猛地穿透大片鲜绿的树叶,小区里长满了生命力旺盛的青草,野蛮地向四面八方伸展,空出一小片露出泥土的地皮。
电风扇发出有规律的嗡嗡声,木地板上贴着皮肤的那一层有轻微的冰凉之意,手边是翻到三分之一处的《科幻世界》,桌子上的半块儿大西瓜被挖空了瓜瓤。
世界在刺眼的色调里膨胀,炎热却并不躁动的下午,“小霸王”还没来得及关闭,暑假作业还没来得及写,躺在地板上,睡得不想起,梦见20年后,自己成了科学家,手中有两把剑,会使“升龙诀”。
听说今晚要下雨。
最终,我被那只灰不溜秋的足球吵醒,汗津津的小伙伴们,喊我下楼。
“早点回来吃饭啊。”我妈笑着说。
这是我记忆中,20多年前的一个夏季下午。
少年不识愁。
是的,夏天就是我窗前抓不住的那只蝉,消逝了就是消逝了,跟童年一样,不可追。此刻恰好有风吹来,我好想去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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