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来说说缅甸,这个国家盛产琥珀。缅甸与中国的关系源远流长。汉朝时,缅甸是中国的藩属国,所以缅甸人会把自己最好的珍宝送来进贡,琥珀就是他们的珍宝之一。在近期的重大考古发现——海昏侯墓葬中,就发现了一个王侯佩戴的琥珀,虽然不能确定它是否来自缅甸,但是可能性很大。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由于缅甸常年战乱,科学家很难深入其矿区研究琥珀的地质背景。我是其中胆子比较大的一个,刚好在缅甸局势比较稳定的时候去了一次。
在缅甸,开采琥珀的琥珀矿井通常很原始。井的深度接近100米,在那么深的地方,缺氧、渗水、塌方是经常发生的事情。井口很窄,只有身材很瘦小的人或者童工才下得去。他们下井通常只用一根绳子绑住腰,非常危险。所以说,这些琥珀浸满了当地人的血泪。
刚挖出来的琥珀被称为“毛料”,全缅甸每年产量有多少呢?至少有10吨。大家可能见过比较大的琥珀,但琥珀其实是非常轻的。
琥珀不仅是树脂的化石,而且内部包裹着史前生命的标本,这些标本,是我们古生物学家一生的追求,因此琥珀被我们称为“时光的胶囊”。它冻结了时光,把上亿年前的古生物包裹起来,原封不动地送到我们面前,这是它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意义。
但是有些采集琥珀的地方我们很难去。从缅甸的国际旅游城市密支那到德乃矿区,只有150公里,要在中国也许1个多小时就可以到达,但在当地10个小时都到不了。为什么?因为这里一年有长达8个月的雨季,道路泥泞,而且还有藏着各种地雷的雷区。
大家要知道,恐龙并没有灭绝。其实,恐龙的一个分支演化成了现在的鸟类。所以我想,琥珀里出现了这么多远古的脊椎动物,难道就没有恐龙和鸟吗?不可能,我要去缅甸看看。
于是我去了,第二年就有了非常重要的发现。我们在一个珠宝商的手里发现了一块琥珀,里面有一只完整的鸟翅。
這里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细节值得思考,就是鸟被包裹进树脂的时候是生还是死?我们研究后发现,树脂滴在它身上的时候,它是活着的,为什么?因为它扇动翅膀拼命地挣扎,从而使树脂里产生了很多气泡。
我们把这个标本送到了有最先进扫描设备的地方,还用了显微CT(微计算机断层扫描)等技术,目的就是重建数据。
我们在琥珀里的古鸟类翅膀上找到了它的原始特征,这是人类第一次在琥珀里找到鸟类的标本,也是我们第一次看到中生代的古鸟类的真实样貌。我非常激动,这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之一。
我们还在琥珀里找到了可爱的小恐龙。有一天,一位琥珀商对我说:“这个琥珀好漂亮,有两只小蚂蚁正在往树上跑。”我仔细一看,这棵所谓的“树”是羽毛,而且这根羽毛非常原始,只可能出现在白垩纪的古鸟类身上,或者当时普遍存在的恐龙身上。
我当时心情非常激动,把这个标本带回了中国,经扫描发现,是一段有着八九个椎体的恐龙尾巴。
鸟类的羽毛极具多样性,一共有五个发展阶段。这个琥珀里的恐龙标本并不属于这五个阶段中的任何一个,而是处在两个阶段之间的过渡环节。神秘的中间环节是当代全世界古生物学家的终极追求,而这个标本正是其中一颗璀璨的明珠。
经过艺术家的复原,我们看到这是一只在地面上奔跑的、只有18厘米高、吃着小昆虫的肉食性小恐龙,非常可爱。
当我们打开“时光的胶囊”,越来越多的“神奇小宝贝”出现了。
去年我们发现了一个古鸟类琥珀,把它拿去扫描。扫描的老师半夜打电话给我,他说这个琥珀里不仅有一对金黄色的鸟足,还有翅膀、脖子、头,这是一只完整的鸟。
这个琥珀长9厘米,这只小鸟从头到尾巴长6厘米,所以可以清晰地看见它身上的很多细节。经过复原,这是一只一亿年前的雏鸟,出生仅仅一周。
我们的研究成果在世界上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大家给我起了一个外号叫“琥珀叔叔”。我们未来的目标是把这些标本全部放在一起,做成全世界唯一的琥珀脊椎动物库。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这个目标一定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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