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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老挝学驯象

时间:2023/11/9 作者: 读者·校园版 热度: 18257
蔻蔻梁

  我把自己用大围巾彻底地包裹起来,企图保持头发和部分皮肤的干净,车上的当地人都宽厚而快乐地看着我的徒劳。吉翁村在老挝的中部,色边河保护区的边上。

  此刻我正坐在小货车上,这种农用小货车在老挝被称为“双条车”。驾驶室后面拖个货兜,货兜里有两条长板凳,人和货都在里头。车在旱季的红土路上一路蹦跳着往吉翁村方向走,正午的阳光把红土路晒出厚厚一层细密的浮土,车从前面过,我们的双条车立刻就会被笼罩在红色的土雾里。

  人迹罕至,这条河床一样起伏的土路也不过是近几年才建成的。

  这个村庄过去以木材业为生。所谓“木材业”,准确地说是“砍伐和搬运木材”业。由于道路不通,大象成为村里最重要的劳动力。村民们从色边河保护区里捕获亚洲象,带回村里驯化,然后用于搬运木材,最多的时候,这个只有400多人的村庄里有近百头大象,而村里人也成了整个老挝最优秀的象夫。

  整个吉翁村只有一个住处,叫“翠鸟生态旅馆”。

  这是整个老挝的第一家生态旅馆,其实也是唯一一家。全村人都知道它,这是他们的“旅游业”。

  自从道路通了之后,运送木材的生意就归汽车做了,被现代交通工具淘汰的大象不再为村民带来好的收入,于是转身投入旅游业中。

  游客通常在这里骑大象到山林里,但更值得一做的事情其实是在这里跟“亚洲最好的象夫”学习如何驭象。翠鸟旅馆教村民英语,帮村民组织游客参与这些项目。

  日出即起。门前有幽远而缓慢的大铃铛的声音,是象铃。咣当——咣当——咣当,响彻了整个早晨。推门出去才看清楚门前是一大片广阔的沼泽地,两头大象在晨雾里跟着它们的主人缓缓穿过沼泽地。

  它们庞大的身躯把前面走着的主人衬得十分瘦小。在寂静的雾里,沼泽浅绿,远处有黛色的密林,这两大一小的灰色影子像一个童话,慢慢地从我门前走过。

  负责教我驭象的象夫阿占已经在门口等我。

  今天陪我的是村里最强壮的母象,名叫莲花。阿占把我带到莲花面前,早晨的第一课是:你得有本事爬到大象身上去。踩凳子,搭楼梯,那都是游客干的事情。

  我要学习的是像象夫一样驭象。所以,得靠自己的本领爬到大象身上去。

  “你说songsong,大象就会抬起右前脚,你拉着它脖子上的绳子,然后踩着它的前腿,爬到它脖子上去!”阿占一边说,一边轻松地示范。

  轮到我了。走到大象跟前,我才知道所谓“亚洲大陆上最大的动物”到底有多大。莲花像一座小山一样站在我面前,耳朵扑啊扑的。“songsong!”我说。莲花果然轻轻地抬起了它的右前脚。我唯一能抓住的地方就是莲花脖子上那根绳子,很细,而且并不固定。

  这可比看起来难多了。我像一只巴掌上失去了吸盘的壁虎一样,一次一次沿着莲花的身体滑下来,双手乱舞,双脚乱蹬。

  “为什么不让它蹲下呢?”我抱怨。“大象的膝盖是它全身最脆弱的地方,不应该让它蹲。象夫应该爱护大象。”阿占正色说。

  爬上去,滑下来;爬上去,滑下来。莲花好脾气地一次一次抬起它的右脚,是我不争气。

  半个小时后,阿占叹了一口气,从象背上下来,他在底下推,象背上另外一个象夫向我伸出手,外加我自己的全身气力,才生拉硬拽地把我“运送”上了象背。

  啊,好可怕!这是我在大象脖子上坐稳之后的第一反应。既然学做象夫,自然只能骑裸象。无鞍无绳,人就坐在大象粗壮的脖子上,没有缰绳可抓,也没有大象毛可抓。

  我死死地用手按着大象的脑袋,四肢着“象”地趴跪在大象头顶上,膝盖顶着大象耳朵后方。

  离地那么高,阿占看起来就只有小小一个。莲花一动,我就“啊啊”地叫着,左右晃着几乎要掉下来。10分钟后,慢慢平静下来,人也敢坐直了。跟大象沟通全靠口令和肢体语言,说“huihui”,它就往前走了,用膝盖顶顶左耳的后方就右转,反之则左转。

  让它停下来就说“biang”,让它后退则用屁股顶顶它的脖子说“dundun”。大象视力不好,在前进中,要从窄径中穿过而不伤到背上的游客,全靠象夫下令。

  说起来简单,练习起来却不容易。要顶到大象的耳朵根,意味着必须坐到它的头顶上,依然是无依无靠的状态,晃动起来相当吓人。

  整整一个上午在爬上大象、爬下大象以及顶大象耳朵中飞快地过去了。最后下来的时候,我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双腿无法合拢,一直把腿叉成大象脖子的宽度在路上走。村民们见到我都捂着嘴笑,有会英语的人问:“学赶象啦?”我得意扬扬地点点头,继续叉着腿走。

  下午学习驭象上山。旱季的天气让整个色边河山谷变成蒸笼。莲花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往自己身上喷水降温。是巨大的鼻涕瀑布啊,我每次几乎都被恶心得从大象头顶上摔下地去。

  几次过后小心地摸了一下喷到自己身上的水滴,发现不黏腻也无异味,才放下心来。原来那些水都储藏在它的肚子里,天气实在太热的时候,就用来解救自己。亚洲象喜欢水,每天下班之后,大象的主人都会让大象到河里去玩水。

  有时候莲花走着走着就停下来吃东西。怎么“huihui”也没有用。阿占解释说,一头大象每天至少要吃150公斤的食物,即便它一刻不停地吃,也得吃上10个小时。

  可大象们都要工作,往往没空吃东西,于是就只好牺牲睡眠时间来吃饭。吉翁村的游客不多,大象还算有时间吃足够的东西,所以都体格健壮,而泰国、柬埔寨很多旅游区的大象则没有这样幸运。然而大象是一种忍耐力很强的生灵,能忍就忍了。

  莲花走得很慢。我能感觉到它的肩胛骨在我胯下起伏。我依然把双手撑在莲花脑门上以保持平衡,感觉到它粗粗的毛发、糙糙的皮肤、厚实而柔软的皮肤有和我相近的温度,底下是它的肌肉和骨骼。

  这样的触摸让人很感动,就像和它有了最直接的溝通。莲花带我走到山顶,在悬崖边上停下来。远处是色边河保护区广袤的原始森林,身边是长了几百年的鸡蛋花树。莲花把旁边灌木上的嫩藤卷下来,大口吃掉。

  我拍拍它的脑袋,莲花鼻子一甩,又喷了我一身的水。我、莲花、我身后的阿占,都“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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