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界的虫儿,在夏秋两季,跟孩子一样活跃。它们会飞、会跑、会掐架,还有点小智慧、小狡猾、小奸小赖、小调皮。
很自然地,孩子们会结交很多“虫友”。
大雨过后,天牛出没。天牛,被我们叫作“旱牛”。深赭色的身体,黑色斑纹,两肩耸起,像武士披戴盔甲。凸起的额头上有两只长长的触角,触角根部有节,能转动,那触角就像美猴王头顶上的雉鸡翎一般神气。它起飞时翅膀张开,像披着深赭色的透明披风。
我喜欢跑到村外西岭上捉旱牛。大人们将旱牛用草棍儿串成一串,回家撕去翅膀、脑袋,只剩鼓鼓的肚腹,用火烤着吃。
我不吃虫,小鸡才吃虫子呢。吃虫子的大人,让我感觉好笑。
旱牛,是我的玩伴儿。我让娘找一根细线,一头系在旱牛颈部,一头牵在手里,骄傲地走来走去,像遛宠物一般。旱牛一飞,细线倏忽飘起,它便成了一只有生命的微型风筝。我仰望着它,也仰望它振翅而去的天空,感觉自己也要飞起来了。
旱牛常常停在一处,角质的口器“嘎吱嘎吱”响,咬牙切齿似的。大概它无论如何也逃不脱掌控,愤怒了吧。
河滩的细沙里,藏着“沙普陀”。我充满疑惑:在沙子里,它怎么呼吸呢?它吃什么呢?
“沙普陀”面对着我,只会把小脑袋左摇一下,右摇一下,一副摇头否认、断然拒绝的表情。它浅灰色的扁圆身体,没有四肢或触角。它大约像蚯蚓一样,是靠蠕动钻进沙子里的吧。如果你在沙滩上发现微微一个旋儿,那么旋儿中心的沙里,一准儿藏着一个沙普陀。把它挖出来捏在手中,它便开始摇头,好像在对你说:“不!不!不!”我不知道它真正的名字,“沙普陀”这个称呼,让我想到《西游记》里的“沙和尚”。我常恶作剧地把嘴贴近它,骤然大吼一声“沙普陀”!它刹那间不摇头了,怔怔地,好像被我给震晕了似的。
其实,小女孩儿家最喜欢的是蝴蝶和蜻蜓。
蝴蝶软绵绵的有点娇气,蜻蜓则仙气十足,更让人喜欢。
若以美女比蜻蜓,她是那种清新干练型的,不像蝴蝶那般一副小姐腔。蜻蜓身躯细长,艳而软,一对大而鼓凸的眼睛,莹润如宝石。这双眼真大呀,占了头部的三分之二,让人感觉它的头上全是眼睛,那么脑子呢?脑容量肯定要小很多吧。它的两对翅膀,如网状轻纱,飞起来像扎着两朵小花。蜻蜓的尾巴又长又细,青绿色,乍看像一截麦秆。它身上的每个部位,都有一种精致的美。
尤其一种红蜻蜓,浑身鲜红,翅膀也洇着一层水红,飞在阳光下,有一种亦真亦幻的感觉。
大雨过后,空气凉爽而湿润,蜻蜓成群地从田野深处飞来。我们折一根柳枝,一足立定,圆规一样转着甩一圈,便能击落好几只。有时也到菜园里去捉。看准一只,放轻脚步,屏息,弓腰,蹑手蹑脚,悄悄接近;然后猛然出手,捏住它竖起来的翅膀。它扑棱棱地想飞,翅膀扇动着指腹,凉凉的、麻麻的,感觉真刺激。
也去柳树林里捕蝉。蝉在虫儿里身量不算小。有足却爬得不快,有翅却飞得不高。它也有一双鼓凸着漆黑眼珠的眼,羽翼透明,如梦如幻。有时,从柳枝间一个滑翔,“啪”地一下落在地上,重重地,也不知摔疼了没有。
有时,看到树干上缓缓爬着一只新蝉,翅膀还嫩着呢。上前捉住,捧在手心,它四足奋力划动,弄得手心里一阵酥麻;一松手,“吱”的一声,再看它时已经飞远了;手间和心间,刹那间空空如也。
顶不喜欢有一双肥大腿的蚂蚱,尖嘴猴腮的样子,像老戏上留着山羊胡子的半老坏男人。而小时候,野地里的虫儿总是很多:屎殼郎锲而不舍地在小径上滚着它的宝贝粪球;七星瓢虫穿着夸张的大红袍子,辄飞辄落;有着黑黄花纹的马陆,骇人地蜿蜒穿行……用镰刀扑一下草丛,无数的褐色蚂蚱、绿色蚂蚱拖家带口,蹦蹦跶跶,四散而去。
喜欢玩虫儿,虫儿的世界总有令人惊喜的情节和故事。视角由虫儿移向世界,世界多么生动,多么神奇,在孩子的眼前,正迤逦地展开一片无限美好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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