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喜欢同行之人的聒噪,我很早就入场了。
那是夏天中平凡而闷热的一天,风扇呼呼地飞转,蝉宝宝在外面卖力地吆喝。来自各所学校的同学正襟危坐,翻看着各自携带的名家名作名句。
我坐在靠窗的最后一个位置,看着窗外美丽的校园啧啧感叹:“瞧,人家这学校多漂亮!”
突然,我闻到了六神花露水的熟悉香气。等我回过头,留给我的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背影。
女生剪着齐耳短发,头上夹着一只可爱的粉色Hello Kitty发夹,露出了一只小巧的耳朵……我喜欢马尾辫,一直觉得短发的女生没味道。
不过,不知为什么我好想看到那个女生的正脸啊。女生托着腮帮子在那儿发呆,我就双手交叉看着她的背影,纯粹是因为无聊。
那次比赛的题目是一段我忘了内容的破故事,以及塞万提斯的一句话,二选一。
我果断选了塞万提斯,脑子里瞬间蹦出了10句以上塞万提斯没有说过的经典名言,3个以上塞万提斯没有经历过的励志故事。比如,如果爱,请深爱;如果不爱,请离开;那些年塞万提斯追过的女孩……我立马运笔如飞。
文思如泉涌,谁与我争锋。我写文章就一个“快”字,憋出来的都是隔夜饭。
我一下子就写完了一页,翻页的时候故意发出了响声。隔座几个刚看过名家名言的兄弟还在挠头苦思,向我投来了嫉妒的眼神。
哼,烦人!
哎呀!刚写完第二页第一个字,圆珠笔的珠子掉了。
我有一个习惯,身上永远只带一支笔,而且那支笔通常会放在口袋里—那使我有一种文人的气息。所以我这下惨了。
我还有一个习惯,圆珠笔的圆珠掉了后,我总是要找到才安心。于是我开始专心找起了圆珠。桌子上没有,我就蹲在地上找了起来。
监考老师看到了,喝道:“那位同学,你蹲下干吗呢?”
“哦,圆珠掉了,找着呢。”
“别找了。离他近的同学谁带的笔多,借他一支吧。”
我侧头看,那几个男生立马低头做奋笔疾书状—我似乎看到了一丝隐藏的奸笑。
突然伸过来一支笔和一小袋笔芯!我诧异地抬头,看到了一张通红的娃娃脸。
她不敢看我,目光胡乱地扫射,不小心对视到我炯炯的眼神,瞟了我一眼就立马躲开,一只手压在嘴边,用极小的声音说:“你用吧……不……不客气……”
我愣住了,没有接,也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她并没有多美,还是个略带稚气的小姑娘,卻使我感受到一种凉风拂面的清爽。
我看着她白皙的脸神奇地瞬间变成了粉红的晚霞,就这么呆住了。
她忽然一缩身子,把笔丢在我桌子上,慌慌张张转过身去。我还蹲在地上看,甚至注意到她的耳根子都红了。
当时的感觉,让现在的我描述的话,好似登上月球的宇航员忽然没有了氧气,好似炸弹爆炸计时倒数十秒却被困在了电梯间里,好似贞子爬出来突然露出了笑意,好似卧底被揭穿被枪指着脑袋……一切都好像停住了,世界一片空白,只有心跳的节拍提醒我,我还没死。
而当时,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弹幕飞来飞去:“好美!好可爱!”
原来女孩子脸红是这么美丽!
我拿起笔,随手在纸上画了几下,脑子里乱乱的根本不知道写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我好像没说“谢谢”,她就先说了“不客气”。
我撕下一小片白纸,在上面写道:“谢谢哦……你……”然后又用笔画掉,揉作一团塞进了口袋里。
我看她一直在认真地写。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怎么写完了后半张,心里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想:怎么办?好想认识她!
我想了N种搭讪的方式,都立马被自己心中的怯懦枪毙了。
“还剩下15分钟了,没写完的同学抓紧了。”监考老师提醒。
其实我已经写完了,但我就是不想交卷—我觉得一旦交卷了,我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这时教室里已经没多少人了,她却还在埋头写。
“她写小说呢?”我纳闷。
铃声还是响起了,我看着她起身,自己也不情愿地站起来交了卷。
我回到座位上,她已经在整理书包了。我递过笔和笔芯,感觉到自己的手都在抖,想说点什么,却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才正确,结果憋出一句:“今天好热啊,我都出汗了……”
“嗯,是啊,我也是。”
“哈哈。”我挠着脑袋,觉得自己是个白痴。想了半天,最终只说了一句:“那个……谢谢……了……”
“下次要多带几支笔哦。”她笑着。
“你写得怎么样?”我终于想到一个好的话题。“你……”刚说出一个“你”字,隔壁考场那位聒噪的与我同行的同学在门口朝我大喊:“小岩井!我和老师等你半天了,车在门外,快来啊!肚子饿死了,老师请客吃饭哦,速度!”
当时我手上要有砖头,我会立马让他如西瓜汁般灿烂。
然后女孩耸耸肩,说:“快去吧,你的同学和老师都等着呢。我家近,自己过来的。”
“嗯……好。”
我忍住了好几次想回头的冲动走到了门口,看到同学那天真无邪的样子,真是没脾气了。
之后,我好多次怪自己,为什么什么都不敢说,哪怕问问名字和学校也好。
我还记得那天我回到家,老妈问我作文写得怎么样时,我的第一句话是:“妈,家里的六神花露水在哪里?”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快十年了。
仔细一想,原来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对一个异性怦然心动。怦然心动的感觉,仿佛17岁那般遥远而熟悉。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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