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时,我们班有个牛人,文科特别好,每次考试语文接近满分,英语全班第一。因为他姓胡,所以全班同学都喊他“胡哥”。
那时胡歌还没有出演《琅琊榜》,女生们不知道胡歌,却都对我们班的胡哥津津乐道。
据说他有一个当记者的老爸,一个在初中教英语的老妈。他从小受到家庭的文化熏陶,文科好到逆天,也是理所当然。
高一文理分科时,我们一致认为胡哥会选文科。然而令所有人跌破眼镜的是,胡哥居然选择了理科。
高二刚开学,胡哥的老爸到学校来找老师,一帮人不停地给胡哥做思想工作。那时胡哥坐在我前排,戴着啤酒瓶底般厚的黑框眼镜。每次课间休息,胡哥都要被年级主任叫去办公室谈话。
谈话的重点无非就是:报文科,考上北大中文系的概率很大;报理科,风险很大,上学期期末考试化学都没过及格线。每次胡哥被喊去谈话,我们就在下面玩“猜猜看”,猜胡哥会不会被年级主任“策反”,最终妥协选文科。
觉得胡哥会改变的同学占大多数,我也是其中之一。出乎我们的意料,最终胡哥和年级主任达成一项协议:如果胡哥能在一学期之内将化学成绩提高到110分,就可以继续读理科,否则就去读文科。所有人都说胡哥傻,说胡哥必输无疑,大家都明白,化学要考110分不是那么容易的。
从那一天起,胡哥上化学课时开始认真地听讲、记笔记,下课的时候仍旧坐在座位上啃化学题。他似乎很不擅长化学,化学式总是搞混,化学反应也记得一团糟。
好几次,他回过头问我一道题目怎么解,我就很纳闷,为什么胡哥有那么好的文科天赋,却偏偏要选择理科,真是资源浪费。直到有一天,我反复给他解释某道题的解法,他就是搞不懂,一直追着我问为什么时,我整个人都快崩溃了,于是回了他一句:“你还是选文科吧,理科不适合你。”
他愣愣地看著我,表情有一瞬间满是伤感。
他告诉我,他很喜欢机械。他说8岁时,他拆了老爸的机械表,被老爸一顿痛揍,却还是觉得很开心;10岁时,他开始偷偷去书店翻阅家电维修方面的书;13岁时,他决定以后要做一名机械电器修理工,被小伙伴们集体嘲讽。从此他深藏这个愿望,决定上大学就读机械专业,而这个专业只有理科生才能报,所以他一定要选理科。
隔着厚厚的镜片,他眼神笃定,像是在说一件不容置疑的事。而他的梦想,竟然是机械专业全国排名前几位的上海交通大学。
之后,我对胡哥多了几分耐心,讲解也比以前细致,但是胡哥的成绩始终不见起色。
他比以前更加努力了,全班他来得最早,走得最晚。他几乎将全部的精力花在了化学上,导致数学和生物成绩严重下滑。即使有英语、语文、物理护法,也依然无法挽回颓势。
期中考试,他的年级排名跌了50多名。班主任、数学老师和年级主任都找他谈话,最后他老爸也出马了,逼他选文科。
他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任大家指责,他统统不反驳,低垂着头,仿佛只有沉默才能维护他最初也是最终的梦想。
我真心觉得胡哥活得好累,老师不理解他,朋友不理解他,就连老爸也不理解他,好像必须与全世界为敌,他才能捍卫自己的梦想。
胡哥比以前更加沉默了,一连好几天,他下课都趴在书桌上,肩膀一抽一抽的,看得我心中一阵酸楚。我能想象胡哥心里的压力有多大,能想象出他是怎样苦苦坚持的。
下半学期时,所有人的神经更加紧绷,高二要上完高二和高三两年所有的课程,课程节奏更快,连我也觉得有些吃力,更何况是胡哥。
我终于明白,从一开始,这便是一个注定会输的赌局。
胡哥的化学课本上涂满了各式波浪线和下划线,不同颜色的笔记占满了空白的地方,整本书看着就像鬼画符的天书。习题册和测试卷被他翻得卷起了毛边,错题本摞起来有半米高,只要我往前看,永远是胡哥不动如山的背影。
期末考试时,胡哥的化学居然破天荒地考了114分,惊呆了所有人。胡哥终于成功留在了理科班,但是化学114分的代价却是牺牲其他5科换来的,胡哥最爱的物理居然只考了101分。
年级主任被胡哥气得不轻,指着他的鼻子大声说:“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我也觉得得不偿失,胡哥却笑着说:“连化学都能拿下,还有什么可怕的!”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坚守都能换来如愿以偿。那年高考,拼尽全力的胡哥连一本线也没过。我几乎能想象年级主任“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以及胡哥老爸一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但是这一次胡哥没有哭,他平静地选择了复读,依旧选理科。
那顿散伙饭,胡哥破天荒地给每个人都敬了酒。他说:“我不在乎清华北大,我只想过我想要的人生。如果你有梦想,就一定要去捍卫它,因为它值得。”
就这样,胡哥踏上了复读的征程。之后的一年,我沉浸在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里,而胡哥则过着早五晚十、两点一线的复读生活。我不知道他这一年过得究竟怎样,只知道暑假回家之后,他打电话给我报喜,说过完暑假,就能和我一起去上海了。我这才知道,他是当年的市理科状元。
有感叹,有唏嘘,更有警醒。胡哥一路走来的艰辛,让我看到了他捍卫梦想的勇气,以及坚守的可贵。我问他:“梦想真的有那么大的魔力吗?”他说:“梦想并没有那么大的魔力,捍卫梦想的过程才拥有魔力。梦想只有在追求时才能算作梦想,否则只能算是梦。”
那天,我被胡哥的话深深地震撼。去上海之后,胡哥顶多和我一起打打篮球,更多的时候是去图书馆和自习室。我总感觉他身上有一种宠辱不惊的气场:即便身为理科状元,他也没有骄傲自满;身处人才济济的交大,他也没有半分自卑和妄自菲薄。他的眼神沉着坚定,一如当初。
4年后,胡哥毕业去了日本丰田总部做设计师。去机场送他时,他依旧戴着厚如啤酒瓶底的黑框眼镜,笑得内向而腼腆,我却看到了他眼中的力量。一如高三吃散伙饭的那晚,他举着酒杯,苦涩地说:“如果你有梦想,就一定要去捍卫它。”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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