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史界,有一种说法,说是清朝的皇帝没有昏君,个个都很勤政。其实,这话不大准确。至少,同治皇帝载淳似乎就大有问题。此公庙号穆宗,虽说谥法上“穆”字并不坏,所谓“布德执义曰穆,中情见貌曰穆”,但历史上被称为“穆”的帝王都不怎么样。头一个周穆王,就喜欢四处漫游,有几匹出了名的好马,一个好车夫。据说,他还去见了西王母,并有四处偷情的嫌疑。这个清穆宗也是如此,坊间传说,他的暴病就是因为外出游冶,染上了梅毒。如果同治的病是正史上讲的天花,但那时国门已开,西方种痘之术早已传入中国,此时的皇帝还死在这种病上就有点儿不可思议。况且,同治喜欢出宫微行就是尽人皆知的事。一个不满20岁的年轻人微行,不可能那么老实,只听戏吃酒。
同治不到20岁就翘了辫子,一生的事业没什么值得一提的。6岁做皇帝,亲政之前,是太后做主;亲政之后,似乎也是太后做主。自己当家的事不多,但重修圆明园一项,就是出于他的坚持。以当时那样的国力,修这样大的一个园子,本身就够荒唐的了,还声色俱厉地批驳臣子的谏议,连位高权重的亲叔叔恭亲王都挨了骂。一不高兴,他还把十个最重要的大臣一股脑儿全部免掉,包括他的老师。这样的荒唐事,活活堪比明武宗。
同治的荒唐,跟他所受的教育不善有莫大的关系。清朝对于皇子的教育一向比较重视,满语和骑射本是自家的传统。但入关之后,汉人的文化教育却逐渐成了主流,满语师傅成了摆设。不过,皇子读书,成群结队,学好学坏,有个比头。虽说是皇子,但毕竟不是皇帝,如果偷懒耍滑,老师还可以责罚。在上书房几年学下来,再笨的皇子也粗通文墨,会读几句诗书,古文也能看得懂了。但是,到了咸丰这一辈上,跟国运一样,皇帝的生育能力也出了问题,总共只有载淳一个儿子。老子撒手归西又偏早,6岁的儿子刚刚找了开蒙老师,就成了皇帝了。
中国的皇帝是天,或者说是跟天并列的存在,至尊、至大、至上。如果小皇帝孺子可教,也许老师还能当;如果天性顽劣,天底下能把皇帝教好的老师,几乎不存在。老师的地位再高,也高不过皇帝,皇帝虽为学生,却不能责罚,连骂都不行。恰好,小皇帝载淳是一个生性顽劣的家伙,读书一点儿悟性都没有。这样不开窍的孩子,如果能够正常教导,无论新法还是旧招儿,大概都会管点用。但是,皇帝就是皇帝,不是一般人。身为学生的皇帝,不拜老师,反而得老师拜他。皇帝没有同学,只有伴读,如果皇帝调皮贪玩的话,老师连一句硬话都不能说,只能责罚伴读,以求杀鸡儆猴。可是,贪玩是儿童的天性,即使身为皇帝,也是如此。开始的时候,调皮捣蛋,伴读挨骂,也许还能有所收敛,但时间一长,小皇帝发现无论怎么折腾,都没有人敢动他,挨骂也有人做替身,那就无论如何都管不住了。再加上当时给同治皇帝找的老师,也不大会教。几位大师傅,都是位高权重、相国级的重臣,什么祁寯藻、翁心存、倭仁,年纪老迈,精力不济,又都是理学家,这样满嘴道学的老头子,平常人都烦,何况小皇帝?年轻一点的,李鸿藻和翁同龢稍好一点,但又都不乐意干,先后因为老子娘去世,回家守制。一个徐桐,倒是乐意做帝王师,但也同样满嘴的仁义道德,张嘴就让人腻歪。
那个时代的老师,从三家村学究到帝王师,没有什么人懂儿童心理的。教书就是让人背书,背不下来就戒尺伺候。碰到皇帝,戒尺不能用了,也就没辙了。几位皇帝的老师都是翰林出身,科门高第,会读书,更会考试,但说到教书,却都只会当年开蒙老师对付他们的那三板斧。偏偏皇帝的亲娘——那个要强的西太后,对自己唯一的儿子期待很高,见儿子始终没有长进,急得要命。要命也没办法,只能督促老师。但是,太后自己也不以身作则地带头读书,时常宣民间的戏班子进宫演戏,花样翻新。这边锣鼓一响,那边的皇帝屁股就怎么也坐不住了。结果,直到皇帝16岁亲政,10年下来,功课也是一塌糊涂,连“四书”中的《大学》都背不下来,至于《诗经》,则一首能背下来的都没有。
好在同治皇帝载淳有个特别能干的亲娘,对政务有着类似爱情的执着,强悍得有如奥特曼。任何人有了这样的女强人做娘,基本上就别想有什么作为了,即使皇帝也没辙。所以,尽管同治不肖,朝政却该怎样还怎样,对大局影响不大。水大漫不过船,儿大拗不过娘。即使同治昏庸,只要他的娘不昏庸,天下就乱不了。反过来,如果做娘的昏庸了,儿子不昏庸也没用。但不管怎么说,清朝历史上唯一的一个不肖的皇帝,就因为这个没有留下恶名,没有被人骂成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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