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小羊

　　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男老师都是在高中出现的，或许因为到了高中，我才真正情窦初开。

　　记不清是谁先发起“看师娘”活动的。先是有同学打探到语文老师住在教职工宿舍。然后就不断有人说看到了师娘，然而师娘到底长什么样，每个自称看过的同学都故作神秘，不肯说出来。终于，关系最好的两个小伙伴约我一起去看师娘。

　　放学以后，我们假装帮足球队的男同学拿衣服，在足球场旁边转悠，眼睛盯着老师的家。然而那一天直到天黑，师娘也没有出来做晚饭。

　　后来又去了一次，我们终于见到了师娘，她已经煮好了面条，正往屋子里端。我们只看到一个背影，留着齐耳的短发，身材矮小。

　　有一天上体育课，我们在红砖房前面自由活动，身后传来开门声，是师娘出来倒垃圾。我与另一个女孩撒腿就跑，一直跑到对面的树荫下，才站住喘气。

　　“你看清没有？”

　　“没有。你呢？”

　　“也没有！”

　　其实我看清了，只是因为有些失望而不想承认。那是一张不好看的脸，虽然语文老师不帅，还有点驼背，但我觉得师娘配不上他。

　　高二的时候，来了一位新地理老师，喜欢在衬衣外面穿一件“V”形领的羊毛背心来给我们上课。在当时，这样穿着搭配的绝对算是时尚达人。地理老师不苟言笑，除了上课，几乎不跟我们说话，特别符合青春期女生对于忧郁王子的期待。

　　大家一直以为他是单身，某一天却传来一条爆炸性的新闻：他已经结婚了，并且就住在那排红砖平房里。然而，这位师娘同样令人失望。

　　为什么我们的老师那么好，师娘却如此令人失望？有个从上海转学来的女同学告诉我们，因为老师都是农村来的，农村男生配不上漂亮的城里姑娘。

　　这大概是青春期所触碰到的，最让我觉得幻灭的爱情故事。

　　后来，有个女同学读了心理学系，再相逢，谈到老师与师娘，她告诉我：幼年时期，女孩会把自己幻想成妈妈，将爸爸幻想成未来的伴侣；到了青春期，女生通常是以男老师的模样勾勒未来的伴侣，师娘自然成了她们对自己的期望。

　　她还说：“你在心里美化了男老师，他们就是你的梦中情人，所以你会对师娘失望。”

　　仔细想想，大约真是如此。

　　成年后，我重新面对这几位老师时，发现他们衰老的速度比一般人要快。大学刚毕业，与语文老师重逢，就惊讶地发现他怎么成了一个小老头。可见当年，他在我眼里意气风发的时候，年龄也不小了，可是，我只觉得师娘老，却从没觉得老师其实也不年轻。而地理老师，在我过了喜欢忧郁王子的年龄后，也觉得他性格软弱，正好应该配一个刚烈的女人。

　　我在心里默默向师娘们逐一道歉，请原谅我们的年少无知。同时，还是忍不住期待，有一位师娘，像刘雪华般温柔美丽，又像翁美玲般古怪精灵。如果真有这样一位师娘，每个女生都会把她当作自己的女神，努力活得像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