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蓉

　　

1

　　喜欢“少年”这两个字，也喜欢有朝气的少年，更喜欢无论年纪多大都有少年心的人。所以不喜欢最近的一些青春电影，那里面的少年除了一张脸，哪里有半点少年的样子？

　　朋友问：“那你觉得少年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我说：“就是《海贼王》里路飞的样子。”

　　朋友十分鄙视我，认为这是“动漫党”对“电影党”的歧视。

　　还真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不是少年的标签，少年的世界里，还有很多明亮和温暖。

2

　　上小学时，早上去得早，碰见一个高年级学生正在打扫操场。他说：“我这是在学雷锋做好人好事，你不能对别人说。”我说：“我绝对不说。”期末学校颁发奖状，没有他，他把正在礼堂鼓掌的我揪到后门口问：“你真的对谁也没有说吗？”我当时特有气节地回答：“我对谁也没有说。”

　　还有，几年后到镇上住校读书，有一回放假时下暴雨，平时走的路被淹了。可能他怕有人还冒失地去走那条路，放学的时候就在校门口拦人，把要走那条路的孩子都给拉进了队伍。二十几个人，大大小小的一群，叽叽喳喳的，他带着他们绕道走大桥回家。

3

　　第一次看真人版的双簧表演，是在初中班级里举行的中秋晚会后。当时都是跳舞、唱歌、诗朗诵、击鼓传花之类的节目。演出结束后，大家意兴阑珊地把桌子搬回原位，准备散了。这时，两个男生扛着一把椅子走上了讲台。

　　一个扎了冲天的小辫，两颊一边涂红一边涂白，坐到椅子上；一个蹲到了椅子后面。正当大家一头雾水时，他俩开始演了。演的内容我现在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同学们乐得直拍桌子，隔壁班已经散了的同学们跑进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那个精彩的突袭节目和他俩平时不声不响的风格完全不搭。那次晚会过后，他们还是不声不响的，但我感觉总有什么好像不一样了。

4

　　班里新来一个男生，又瘦又黑，比我们大几岁，学习、行事什么的和我们的父辈一样。他学习刻苦，成绩不错，看到有人不好好学习，就要说上几句；没老师管的自习，有人玩闹，如果班干部没有出声，他就会出头管。很多人觉得他别扭，所以他和同学们有一些隔膜。

　　有一次开班会，他突然站起来说：“我想说几句话。”原来他的家人有的得病，有的去世，他辍学打了两年工才返回高中读书，农忙的时候，还要请假回家干活。这些超出了我们当时的认知，但我们都理解他所说的“珍惜”的含义。大家后来都叫他大哥，他也真的改变了一些人的青春轨迹。

5

　　新来了一位老师，说话刻薄，羞辱人的话张口就来。有一次，一个同学惹怒了他，他又一如既往地开始数落，说得正起劲的时候，另外一个男生站起来说：“老师，我觉得你说得不对。”然后，他就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像英雄一样和老师辩论，两人唇枪舌剑，谁也没有让谁。

　　老师的面子有点儿挂不住，推搡了他一把，他就照着一把推回去了。两人在教室里跟镜面运动似的，最后还各泼了对方一身蓝黑墨水。后来他被记大过。那年期末，老师考核评定表上增设了一项学生不记名打分和意见评定，不知道是否有用，但听说这是他和学校领导面谈后的结果。

6

　　有个男生特别安静、胆小，当时大家打趣他：“在篮球比赛时，你喊‘加油都怕对手听到。”文理科分班的时候，我们原来的班级是理科班，他选了文科，所以就被分了出去。文科班里的男生太少，所以他参加了学校运动会的篮球赛。

　　当听到这个消息后，我们班的男生都开拔去当观众，估计是看笑话兼加油的。出乎人的意料，他竟一反常态，打得挺有模有样。虽然他们班最后输了，但因为他的表现和平时大为不同，那天，我们班的男生简直把他捧成了腕儿——当他上场的时候，场外响起高亢的“加油”声，下场的时候得到捏肩、捶腿、递水的高规格待遇。

7

　　朋友上大学时在做完家教回来的路上，包被人抢了。她刚领到工资，手机、钥匙、证件也都在包里面。等她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跑远了。她六神无主地往前跑了几步又停下，最后站在大街上哭。正哭着，几个中学生骑车过来，手里拿着她的包。

　　原来，那人抢包的时候，他们几个骑着车正走在旁边。兴许是因为人多，他们飞快地骑车追赶上去，连吼带拉地把包给扯回来了。当时，她捧着那个断了一根带子的帆布包哭得不能自已，只说了一声“谢谢”，都忘记问他们是哪个学校的。后来每当开车遇到骑车抢道的学生时，她都会脾气很好地避让。她说：“我总觉得那些孩子是要奔赴盛会的。”

8

　　少年们各有各庞大、瑰丽的青春，我记下的只是极小的瞬间。

　　当然，他们亦有悲伤、愤懑、烦恼，甚至长到后来的后来时，一些人的人生已翻转成另外一副模样。但是，我愿记住这些明亮而温暖的瞬间，并且长久地记着，那是青春里最耀眼的亮色，是少年们最张扬、最纯真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