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妖

　　在周庄的“农庄酒店”吃饭时，我发现我旁边有一只猫，灰白色的长毛，长得挺胖，像一只小哈巴狗。它的右后腿断了半截，在原本是腿的地方，有一截血棍。断肢也许刚发生不久。

　　它看上去是饿了，给它一个鸡头，过一会儿看，除了鸡嘴没有吃，整个鸡头都被它嚼碎咽了下去。给它的骨头也都吃了，除了一些大块骨头，实在嚼不动它才放弃。

　　它在客人的腿间走动，并不是很怕人，走向下一桌客人时路过我，它轻轻蹭着我的腿过去。它是故意的，它是一只跟人很亲、也爱撒娇的猫。但现在，它耳朵周围的毛因为疥癣快掉光了，它拖着一条断腿，它为此难堪，难得抬头看人一眼，也是飞快地低下头去。它对自己的魅力不再自信，所以，就算蹭我的腿，也是非常轻非常轻，好像是打算如果我嫌弃的话，它就随时跳开，不打扰我。

　　它吃东西时，屁股微微撅起，右边身子偶尔会大幅度弓起，是为了调整右脚不至于碰到地。它断肢大概也有几天了，已经学会了不碰疼伤口。

　　饭店的服务员拿一盘客人剩下的熏鱼，“咪咪”地叫着它。它看一眼，犹豫着，还是有戒心。鱼放到鼻子下给它闻了闻。它舒展身子，一步一步，跟着服务员走出饭店，被留在外面。服务员说，每天打烊后都会喂它。为了这句话，我们每次都来这里吃饭。果然，它总是趴在饭店门口。

　　离开饭店的时候，它就趴在饭店门口的水磨石上，趴成一个圆鼓鼓的造型。它一定很好地把伤腿垫在皮毛上，衬着好腿。它的样子是郑重其事的，看得出来，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姿势而不碰疼断腿，它不打算轻易再挪动。

　　它会冲人叫，张开嘴，看着人，像一只一贯会撒娇的好猫那样，张开三角形、娇小玲珑的嘴巴冲着人——但它发不出声音。它是一只不会“喵喵”叫的哑猫。它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仍然在需要食物时，需要爱抚时，表达难为情时，表达感谢时，冲人张开嘴。它过去一定跟人很亲密，曾经漂亮、会撒娇、受宠爱，是一只好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