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晨

　　来非洲前，我在网上看到一则传闻——某男子长途驾驶，途中在高速路边暂停，欲解决一下内急，结果被狮子吃了。很悲惨很恐怖的事，却笑得我够呛，大约因为太具荒诞意味，完全没办法当真。

　　等到了非洲，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真实性即刻呈现在眼前。类似的事件竟是主流报纸隔三岔五的正经报道。

　　譬如不久前就有一则，发生在坦桑尼亚的塞伦盖蒂国家公园，游客车辆遭狮群围攻。十来头狮子围攻全封闭的路虎牌加长吉普，狮群居然有本事将两个后胎全部弄瘪，并奋力企图破窗，万幸的是没有得逞。据导游事后讲述，亏得车窗新换了防暴玻璃。有好事者拍下了照片为新闻配图，狮群成员无不瘦骨嶙峋，饥肠辘辘之态跃然而出。

　　人类并非狮子们的美味上选，之所以沦入狮口，可能是误闯了它们的领地，是死是伤，取决于该狮子或狮群当时的饥饿程度。不过总体而言，人类仍非狮子们的主要目标。猛兽之猛，还在于同类之间——对领地、食物和异性的争夺，才是它们的生活主题。

　　多数人了解狮群有狮王的事实。狮王享受着最高待遇，领地不用说，还有对食物的优先享用权及对领地内所有异性的占有权。狮王全靠实力拼杀而出，且绝非一劳永逸——一旦有实力，年轻的雄狮便开始了挑战。故狮王一任至多不过数年。旧的狮王战败后便被逐出狮群，不知所终。

　　而新狮王“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狮群中所有未成年雄性一一咬死。据说一是为了宣示对群中雌性的主权，二是为了保障自身血统的纯净。

　　相形之下，大象在人们的心目中温驯得多。然而，一亩地大的密林，经一两头象崽一次嬉戏、啃食，就成了一片狼藉的空地。树木或被连根拔起，或被拦腰折断。看它们吃东西的样子不紧不慢，但不过三五分钟，一棵树却秃成一个扫把。

　　非洲的朋友自述，刚到非洲时驾车穿行国家公园，蓦然看见路边有一只幼象，血肉模糊，身上有无数个洞，还在汩汩往外冒血。急急寻到公园巡警，经科普才知道，此事再正常不过。每一头新当爹的雄象，都要在第一个儿子出生时用牙将它戳死，原因不明。我等推测恐怕还是出于雄性对于纯净血统的本能追求。

　　大多数情况下，象对人没有恶意，只是随心所欲。譬如国家公园里的大象在游客的车上蹭个痒痒，就足以让人魂飞魄散。大象被伤就会记仇，且会成为这个象群的集体记忆，总要寻回来。对付人，大象根本不屑于费力气。一位在非洲生活了逾20年、出版了系列野外主题小说的澳大利亚作家说：“多数人以为象杀人是用牙，真是自作多情，对人，它们只愿意用鼻子一卷一扔，至多再过去坐一屁股。”

　　非洲之野，还有一位“大咖”是出了名的，那便是鳄鱼。鳄鱼绝大多数时候只是懒懒地趴在水中或岸边，状如一段疙疙瘩瘩的枯木，并无直观的危害性。在卢萨卡郊外的鳄鱼园，有专供游客近距离观看的喂食活鸡项目。一只活鸡由导游扔进围栏里的鳄鱼池，十几条鳄鱼刹那间从各个方向游过来，完全看不清是用身体的哪部分做到的，整只鸡便成了几块，分别进了几条鳄鱼的大嘴。夺得了的即刻沉入水底，其他没有收获的便各自散了。这一切只在两秒左右的时间内完成，那只鸡连惨叫一声都来不及。少顷，水里的鳄鱼冒出头来，一只羽毛湿乎乎的鸡腿还在嘴边挂着。

　　弱肉强食，没有什么地方比在非洲的野外体现得更赤裸裸、更淋漓尽致的了。然而，倘因此认定强者无忧仅弱者有虞，也是大错特错。强食弱肉，殊非易事。譬如狮豹的奔跑耐力都有限，在到达极限之前未能捕获猎物，就只能饿肚子。偏偏它们的需求量还极大。食草动物们除了强大的繁殖能力和奔跑耐力，自身总还有些保护能力。有一位摄影师就拍下了花豹吃豪猪不得反而全身被刺，只差一点就被戳瞎眼睛的经过。据摄影师形容，这只花豹用了数小时才把刺根根拔出，表情痛苦。

　　无论强弱，内斗是无休止的。猛兽斗起来鲜血淋漓、惊天动地，弱者被打掉角或打断腿也是常事，还会相当惨烈。而人类神剧中的“手撕鬼子”，在大猩猩群中真实上演——一把将同类对手“撕碎”。

　　到奄奄一息之时，无论强弱，均极难善终，因为有鬣狗等着。它们成群结队，坐待饕餮之机。

　　鬣狗大约算得最讨人嫌的动物，它们长相凶残猥琐，行为阴鸷。但有人替它们说话，称其为“野地里的清道夫”，否则草原上该满是残肢腐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