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叔

　　

　　2014年的最后一个周末，我回到上海郊区探望爷爷。一进门，80岁的爷爷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听说周杰伦要结婚了？”“是啊。他要和一个模特结婚，比他小很多。”爷爷又问：“周杰伦唱歌像念经一样，你还听他唱歌吗？”

　　我爷爷不是什么老年“潮人”，他只是一位和蔼、节俭、关心我喜好的普通老人。孙子从十几岁开始喜欢周杰伦，对于他来说，周杰伦是他和我之间难得的共同话题。

　　2002年，我刚刚上初中，那时班主任鼓励我们在午间休闲一下。有一天，我们班里的一个“女汉子”带了一盘磁带，借来了英语老师放听力的录音机，就这样，我第一次听到了周杰伦那含混不清的声音。

　　那张专辑叫《范特西》，当时我一度以为磁带是盗版的，所以，这个戴着红帽子的台湾人才会发出这种奇怪的声音。

　　之后的一段时间，每天中午周杰伦都会和我们在教室里“相会”，甚至还有邻班的同学来“蹭歌”。历史老师上课讲到两河流域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时，全班同学都会心一笑。

　　临近青春期的我们是躁动的，看着班里的同学都买了周杰伦的磁带，我那台从日本走私来的东芝牌随身听里却永远是牛津英语的磁带，我想买周杰伦的磁带却不敢对父母说。

　　我想到了爷爷。

　　12岁的我还处于适合卖萌的年纪，回去给爷爷哭闹着耍了会儿无赖，《范特西》和《JAY》就如愿出现在了手中。那个年头，一份盒饭只有5元，这两盘磁带却要36元，对于节俭的爷爷而言这绝对是一笔大数目。

　　当我把磁带放进家里老式录音机播放时，爷爷皱起了眉头说：“伊唱额啥么子（他唱的是啥），乌里乌苏（啰里啰唆），听啊听伐清爽（听也听不清楚），像念经一样。”我只能给他解释，周杰伦现在在我们同学中间有多红，你根本不懂他的曲风。

　　爷爷听完，嘴里嘟囔着，笑着走开了，但我被爸妈狠狠骂了一顿，原因是骗爷爷的钱买和学习无关的东西。

　　从此，周杰伦的歌成了我的生活必需品。我背不出朱自清的《春》，却记得住周杰伦每一首歌的歌词;晚上听英语时要偷偷换上他的磁带，动作利落无比;天天嘴里哼着《威廉古堡》和《双节棍》的旋律，房间里挂满了他的海报。

　　渐渐地，爸妈也知道了我的喜好，只要电视里有周杰伦他们就会唤我出来看，然后数落我一番：“他唱的歌，歌词都听不清楚，你知道他在唱什么？”

　　这时，我就会大声反驳：“他可有才了，许多歌词都是他自己写的，曲子也是他自己谱的，你们不懂就不要说。”

　　年少的我，转身离去，反锁了自己的房门。

　　那时候，F4、林俊杰、萧亚轩都是同学们每天讨论的话题，大家天天为吴建豪和“仔仔”谁更帅争吵得面红耳赤，但是对周杰伦大家则是一致崇拜。

　　《八度空间》发售时，我的很多同学都有了CD机，这也催生了周围盗版碟片市场的繁荣。初中时校门口有好几家卖盗版碟片的小店，每家门口都有不少找着买《八度空间》的学生。记得当时别人的专辑都是3元、5元一张，只有周杰伦的专辑是8元一张。

　　我们也知道了他有个女友叫蔡依林，以至于当她的《看我72变》问世后，大家买她的专辑，只为了听周杰伦给她写的歌。

　　盗版CD的业务红红火火，不久，我又发现“末代”甲A联赛开幕式上也请周杰伦去唱歌，春晚现场他也表演双节棍并大唱《龙拳》。爷爷说：“都是为了照顾你们这些孩子，才会邀请周杰伦上春晚舞台。”他边说边拿起遥控器，在周杰伦唱歌时，为我调大了音量。

　　我买了周杰伦台北演唱会的CD反复听，和同学攒钱去上海体育场看他的演唱会。2003年，《叶惠美》问世，我对爷爷说：“周杰伦多好啊，用自己妈妈的名字做专辑的名字，多有孝心。”爷爷听后笑了笑，说：“他唱歌还像念经一样吗？”

　　周杰伦的曲风似乎有了一丝改变，爸妈在我“苦口婆心”的劝说下，也开始觉得他的《东风破》很好听，而学校外面盗版碟片市场上的人流依旧络绎不绝。只不过我们那时也知道，他和蔡依林分手了，一段感情只能《倒带》。

　　随后，《七里香》在“M-ZONE人”广告的大力支持下，“我的地盘听我的”，成了一句足以收入《辞海》的俗语。而每次电视上出现周杰伦的广告，我都会给爷爷说：“你看他现在有多红。”

　　周杰伦第一次走上了大银幕，我拉着爷爷一起去看了《头文字D》。爷爷看完对我说：“他们晚上赛车还能自己封路？”

　　那时电台里都是《一路向北》和《断了的弦》，寝室里的哥们儿洗头打肥皂时都要唱首《发如雪》。冬天到了，大家还会一起合唱《黑色毛衣》。去KTV唱歌，大家先把周杰伦的几十首歌唱一遍，再轮番展示才艺。

　　当然，这中间我们认识了诸如侯佩岑之类的周杰伦的绯闻女友。

　　之后的岁月，我们被卷进了高考的旋涡，而周杰伦则将重心转移到了拍电影上。从《满城尽带黄金甲》到《不能说的秘密》，还有无厘头的《大灌篮》，对于周杰伦我们从来不吝惜钞票，只不过他的音乐对于我们来说永远停留在2006年以前。

　　而爷爷有时在电视上看到周杰伦，还会问我：“周杰伦最近是不是演电影了？他唱歌像念经一样，还不如不唱了。”只不过这时，我不会再去竭力和大人们辩驳。

　　从《我很忙》开始，我都仅仅是下载几首专辑的推荐歌曲听听，而手机里的音乐软件中有关他的图片，依旧全是他年轻时的照片。

　　2015年1月17日，周杰伦结婚了，对于我们这些跟随着他一路长大的“90后”，他的许多老歌我们依旧可以不假思索地唱出来。我爸妈手机里现在都会存着几首周杰伦的“慢歌”，爷爷还会一直关注他的新闻。我知道他们可能不爱周杰伦，但他们爱我。

　　所以爷爷还会像以前那样，第一时间问我周杰伦结婚的消息，因为我好久没回家，好久好久没和他谈起那个“唱歌像念经的人”了。爸妈现在在电视上看到周杰伦演出，还是会叫我快出来看，只是我在家的日子越来越少。

　　周杰伦对于我来说更像一条家人间沟通情感的纽带，希望他真的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可爱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