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和战争到底相距多远?在2014年4月以前,12岁的雷欧和11岁的弗兰克对此并没有概念。直到有一天,爸爸卡尔把几张机票摆在兄弟俩面前,说:“走吧,我们去以色列。”这位父亲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带孩子们去看一看,现实中的战争是什么样。
带迷恋枪战游戏的孩子去以色列
事情源于雷欧和弗兰克平时的小爱好——玩枪战游戏。和大多数男孩一样,八九岁时,雷欧和弗兰克也开始玩起电脑游戏,他们接触的第一款游戏就是以“二战”为背景的“使命召唤”。父亲卡尔说,兄弟俩平时也会玩一些益智类小游戏,但枪战游戏是他们的最爱。枪战游戏中炮火连天的画面,似乎更吸引这两个男孩子。
“这恰恰是我所担心的。”卡尔说,“他们并不了解战争对于人类,尤其对于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我担心他们以为战争就是游戏。”
卡尔是一名自由记者,常年报道中东新闻,也因此亲历过不少由民族、宗教、国家利益而引发的矛盾和冲突。卡尔觉得“孩子们有权知道战争的真相”,他想让孩子们明白,战争不是娱乐,也绝不像游戏中表现出来的那样有趣。
2013年11月的一个傍晚,卡尔在饭桌上提出了去以色列的计划。雷欧和弗兰克认为,一直不太支持他们玩枪战游戏的爸爸又在开玩笑。兄弟俩嬉笑着满口答应:“去以色列?哦,这太疯狂了!”
初识耶路撒冷
2014年4月,机票真的摆在面前,两个小男孩这才回过神来:爸爸这次是来真的。雷欧和弗兰克有点害怕了:“我们真的要去吗?”他们对以色列的认识,多半停留在卡尔以前拍过的照片上。
“他们只知道那里有冲突,但为什么会有冲突?以色列人与巴勒斯坦人、叙利亚人之间又有怎样复杂的关系?这些深层次的问题他们并不懂。”卡尔说。
卡尔告诉记者,去以色列对兄弟俩的胆量是个考验。他对雷欧和弗兰克说,“其实那里并不是天天都在打仗”。
经过长途飞行,一家人在凌晨3时左右抵达特拉维夫,然后又转乘大巴,来到了他们此次旅行的第一站——耶路撒冷。这是一座古老的城市,基督教徒、穆斯林、犹太教徒都把这里视为圣地。然而,字面意思表示“和平”的耶路撒冷,却经历过无数的战争。
卡尔叫醒沉睡中的孩子,雷欧和弗兰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向车窗外望去。耶路撒冷老城的西墙下,一群犹太教徒已经开始祈祷。雷欧和弗兰克好奇极了,眼神里流露出兴奋和惊奇。卡尔说:“在瑞典,大多数人是无神论者,所以孩子们很少能见到这样的场面。”
舒阿法特难民营:另一个世界
在耶路撒冷参观过“哭墙”、阿克萨清真寺、博物馆之后,第二天,卡尔一家赶往舒阿法特难民营,开始真正感受战争给这里留下的伤痕。
舒阿法特是耶路撒冷东部的一块巴勒斯坦人聚居区,难民营位于舒阿法特东部,如今受以色列管辖。卡尔说,按照以色列人的说法,这里的居民也是耶路撒冷人,享有与以色列人同等的权利和待遇。“但以色列人给予他们的非常有限。”为了防止巴勒斯坦人进入耶路撒冷,以色列人修建了一道高高的隔离墙。墙的西边,是文明、稳定、富饶的耶路撒冷;墙的东边,则是破落、混乱、贫穷的难民营。连通两个世界的,是一座小小的军事检查站。
在这个军事检查站,卡尔一家与卡尔的老相识、导游罗尼会合。罗尼是犹太族以色列人,作为联合国人权工作的志愿者,她的主要工作是确保在检查站执勤的以色列士兵尊重过路的巴勒斯坦人的基本人权。一旦出现以色列士兵虐待巴勒斯坦人的情况,罗尼就会及时向联合国报告。如果遇到巴勒斯坦人因孩子生病进城找医生这样的急事,罗尼也会与以色列士兵斡旋,说服士兵为巴勒斯坦人开辟一条快速检查通道。
“这里没有真正的战争,一直是被占领的状态,但占领也是战争的一部分。”面对好奇的雷欧和弗兰克,罗尼讲解起来,“在被占领区,人们没有反抗的机会,没有争取新生活的可能。他们曾试图反抗,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跟着罗尼,卡尔一家通过军事检查站,来到舒阿法特难民营。眼前的景象让弗兰克和雷欧惊呆了:楼房一幢挨着一幢,毫无规划地建在一个小山坡上;又窄又暗的小巷子把这些房子割裂开来;到处都是垃圾和焚烧后的灰烬。
“他们就住在这里?”弗兰克和雷欧不敢相信,那些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孩子,竟然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
更令他们吃惊的是,在难民营儿童学校的旁边,竟然还有一家公开的毒品交易市场。
在罗尼的引导下,卡尔一家见到了马耶德·西阿直。他是当地一个医疗站的医生,同时也是那里的负责人。“不少孩子在这里接受治疗。有几个孩子吸入了催泪瓦斯,还有几个孩子的头部需要缝针。”马耶德对雷欧和弗兰克说,“因为这几个孩子向士兵扔石子,士兵用步枪的枪托还以颜色,打破了他们的头。还有3个孩子的脊椎被橡皮子弹射穿,这辈子只能坐轮椅了。”
雷欧和弗兰克没有说话,但眼睛里充满愤怒。他们在瑞典的生活无忧无虑,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兄弟俩很难相信这里的同龄人的生活竟是如此凄惨。卡尔发觉,兄弟俩没有了参观耶路撒冷时的兴奋,开始变得有点沉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离开舒阿法特难民营时,还发生了一段小插曲。卡尔忘记把信用卡从口袋里拿出来,过安检时,卡片中的金属触发了警报。但以色列士兵十分友善:“没关系,你过去吧。”但当几个巴勒斯坦人在卡尔身后通过检查站时,士兵立刻提高警惕,翻看包裹、搜遍全身,以防他们偷偷携带“不该带的东西”。其中几个人经过安检门时警报并没有响,但士兵还是警觉地命令他们再过一遍。看到这一幕的雷欧和弗兰克当时没说什么,但回到瑞典后雷欧提起了这一幕:“那些士兵是在故意刁难巴勒斯坦人。”
戈兰高地的雷区:战争留下的伤痕
离开难民营,卡尔又带孩子们去了戈兰高地。
在1967年的“六日战争”中,以色列从叙利亚手中得到了这块战略要地,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来自叙利亚的军事威胁。到1973年时,叙利亚发动“赎罪日战争”,试图夺回这块被占领的国土。两个中东军事强国在这里殊死搏斗,戈兰高地也多次易手,以色列挺到了最后。虽然硝烟已散,战争却给这里留下了2000多个触目惊心的雷区。
进入戈兰高地,警告牌随处可见。上面用英文、希伯来文、阿拉伯文写着:“危险!地雷!”雷欧和弗兰克问爸爸:“这里真的有那么多地雷吗?”卡尔心情沉重地回答:“是的。如果你走错一步,就会被炸成碎片。”雷欧和弗兰克似乎有些害怕了,谨慎地盯着地面,不敢轻易迈出一步。
叙利亚就在戈兰高地的东边。两地交界处,绵延着数公里长的铁丝网和电线。再往东60公里,就是大马士革。望着看不到尽头的铁丝网,卡尔对雷欧和弗兰克说:“反对党和政府军正在那里激战。”
兄弟俩再也不玩“使命召唤”
再次回到特拉维夫,已经是七八天之后。这里没有难民,没有贫穷,也没有战争。卡尔带着儿子们来到海边。蓝色的地中海扬起阵阵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游人们悠然自得地徜徉在金黄色的沙滩上。没有人知道,刚刚过去的这些天,卡尔和他的两个儿子经历了什么。雷欧悄悄地告诉卡尔:“以后我们还会回来,我们需要知道的还有很多。”
卡尔告诉记者,他惊奇地发现,回到瑞典后,雷欧和弗兰克的爱好发生了变化,曾经迷恋的游戏“使命召唤”,他们再也没玩过。这是卡尔没有预料到的。他说:“当初我只是想,只要他们知道真正的战争是什么样子的就行了,回来继续玩枪战游戏也没有关系。”
有一天,雷欧还跟爸爸讨论起为什么会有人来瑞典避难。卡尔知道,以雷欧和弗兰克的年龄,现在还很难明白所有的事,即使他们看到了什么,也只是停留在感官层面。“但是,无论孩子们对战争有什么程度的了解,他们至少知道了一件事——战争并不像游戏里表现的那样有趣。”卡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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