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很多电视剧,不下数百部,随着时间的推移,一部一部的肥皂剧都被我遗忘,脑海中留下的全是那些引我神想的剧。
10岁的我已经多次实践,得出了一介凡人根本无法腾云驾雾、撒豆成兵的结论,就此一切修炼成仙、普渡众生的想法全都破灭,唯独一部《第8号当铺》依然令我信服,仿佛这当铺真的存在,这强烈的感觉经久不散。
这间当铺非同寻常,典当的不止是金银珠宝、大屋楼契,还有人的四肢、内脏、运气、机遇、快乐、寿命甚至灵魂,多么神奇的一间当铺呀!只要你有典当的想法时,就能瞬间到达这间当铺;只要肯付出相应的代价,就可以满足自己的欲望。
现在想想都感觉第8号当铺是存在的,何况是当时的我呢。在现实生活中,多少人典卖了良知换来荣华富贵呀,那些良知都去哪儿了?肯定是在第8号当铺的仓库里存着呢。
那年我妈生了一场大病,躺在床上,身子虚弱得像一枝枯黄的文竹。我只能坐在病床上抹眼泪,因为我真的无能为力。当时我心里默默想着,若是能去第8号当铺该多好,我愿意用我的10年寿命换她立马健健康康地背我去学校,在路上哼我听腻了的调调。
好些天里我都骂当铺老板是脑残,放着一大单生意不做,一个星期后我妈才安然无恙地出院。这一个星期里,我每天都提心吊胆,每天都追加佣金,由最开始的10年寿命,变成15年,然后20年,接着30年,她出院前一天,我还诚心地说可以给50年。
现在想想都后怕,那时的我真是天真,真以为自己能长命百岁,所以出手相当阔绰,毫不吝啬。
年纪越大,我越像小燕子——“没事吵吵小架,反正醒着也是醒着;没事说说小谎,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而我妈却越活越像容嬷嬷,絮叨与差脾气并行。我们仿佛成了天生的死对头,我们的对峙也每每都是我占上风。
后来住了寄宿学校,我妈偶尔来看我,我都不高兴搭理她,因为我觉得我跟她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原本只知道“隔行如隔山”的说法,后来我才懂了,年龄才是最大的沟通障碍,一岁一光年,隔着二十几岁的差距,我根本不想跟她谈什么。
我一直记得第8号当铺的规则,亲情、爱情、友情是分量最重的东西,用这3件中的任何一件,都可以帮人实现愿望。我一度幻想自己能够锦衣玉食、醉生梦死,也一度希望典当亲情获得这样的生活。
我在时光里称了称亲情的质量,发现它至少重达50年,现在的我一秒钟也不愿多陪她,10岁时的我却愿意以自己的50年寿命换取这亲情,亲情在那时的我看来,肯定是价值不菲的。我试图穿越记忆,研究当年我为何价值观如此扭曲,却不慎看到那些小时候的片段,幕幕惊心。
那时病床上的妈妈其实浑身是伤,我也有伤但并无大碍。我们被摩托车撞飞,我妈先是扶起我,查看我的伤情,然后一把上前抓住要逃逸的肇事者,那肇事者发动油门,我妈便一把抓住车的后杠,车开出去几十米才停下来。停下来时,我妈身上多了一道深深的伤口,让我不忍心再看下去。
我一度以为我是与她距离二十几光年的人,但是我发现,只有她是离我最近的人,也只有她,曾用伤痕累累的手臂夹着我,拽着那卑鄙的肇事者,去医院就医。直到家里人到了医院,她才像一只被刺破的气球一样瘫软下来——她已透支了太多的体力。
我一直将妈妈贬低为容嬷嬷,却差点忘了,将她变成容嬷嬷的是岁月,是我。爸爸在外积年累月地务工,照顾我、保护我的担子全交给了妈妈,岁月这把锋利的刀终究将我妈削成了一只尖锐的铅笔,可以作为枪,刺向危险的咽喉;也可以作为石墨,被我握在手中,最终成就我的梦想。
若真可以去第8号当铺,我愿以我一世的荣华富贵,换我妈长命百岁。
(作者系江苏省白蒲高级中学高三年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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