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念小学时就很喜欢乱讲话,惹人注意。上课时我常常不举手就冒出一句话,弄得全班同学哈哈大笑(举手再讲的话,会丧失笑点爆发的时机)。因此,每个礼拜老师都会联系我的家长好几次。
放学回家的途中,我经常会很懊悔,干吗要冒着回家被揍的危险讲笑话给全班同学听呢?为什么老师明明笑了,却还要这样罚我呢?
到了五年级,课程表上突然出现了两堂“说话课”。
说话课当然不是给大家闹哄哄聊天用的,老师会叫同学上台讲自己每周读书的感想,训练同学们对着很多人讲话的勇气。
如果说话课的老师跑去跟其他老师打桌球,就会由班长按照学号点同学上台演讲,此时大家就会讲得很快,例如:“我觉得这本书很好看!”“看了这本书,我决定从今以后要努力用功。”然后就面红耳赤地冲下台。
如果老师在教室后面改作业、压场监督的话,大家都得老老实实地上台讲感想,但效果会很差,台下绝大多数的人睡倒一片,那几个醒着的,就是害怕被台上的同学“点”到的人——因为讲完自己读书心得的人,可以指定底下的任何人上台演讲。
有的人专门点好朋友(被点到的人:哎呀,你干吗呢),有的人专门点仇人(被点到的人绝对会一路瞪着点自己的人,愤怒地踏上讲台)。
有一天,我被点到了。
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昏昏欲睡的同学,我有一种不被重视的屈辱感——那是一种内心强烈的不甘。
虽然老师远远坐在教室后面,但我突然不想说读书的心得了。
反正,又没有人想听。
我不明白,确定是没有人听的东西,为什么还要摆个样子假惺惺地说出来?
于是我开始胡说八道。
我用班上同学的名字做角色,即兴说了一个荒诞不经的搞笑故事。具体的内容忘了九成九,印象里是和同学一起在宇宙间旅行的故事。
台下的同学不只是笑,而且是狂笑;不只是狂笑,而且是不断地狂笑。
用大家的名字当故事角色,也让全班同学很有参与感,不可能有人睡觉,被我说到名字的同学不断地在下面拍桌大叫:“放屁!我怎么可能那样!”或为了反驳我干脆一直指着自己,说:“等一下换我上去说!换我!”
台下鼓噪不已,而老师似乎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大概也觉得热闹点不是坏事吧),便放任我继续把故事说下去。
我说完了,故意点了一个被我说成搞笑小丑的好朋友上台,他恼火地接着我刚刚讲的故事结尾讲,试图把自己的形象改成比较正常的样子。但基本上还是一个搞笑的故事,大家照样笑得前仰后合。
从此之后,说话课就变成了搞笑的故事接龙,而我通常都是第一个上去起头的那个人,也尝到了什么叫作“被期待”的感觉。
直到有一天,我在台上把老师的名字也编进故事里之后(我很怕老师一直没有参与感,坐在教室后面觉得被大家冷落了),才被怒气冲天的老师轰了下来。这期间我一直在即兴地当众编故事,“畏惧人群”这四个字老实说我很不能理解,因为人群不就是用来亲近的吗?
后来上了中学,班会时间大家最喜欢选我当主席,因为我会把握每个机会搞笑,大家也觉得很好玩。不过高中时我就收敛了很多,唉,因为我受骗,迷上了努力用功读书这件事。
阴错阳差,高中毕业后我考进了好学生才能上的交通大学。
不管是上什么课,每次课堂报告,大家最期待的就是我登台。
我除了必要的“取得分数”外,肯定会添油加醋,鬼扯一堆故事,因为我完全无法忍受台下的同学各自在做自己的事,只有老师一个人在假装认真打分数。
记得有一次我上系里的选修课“商业概论”,准备要上台讲Acer电脑的行销模式前,班上就有点骚动,有人在桌子底下打手机,叫逃课的同学快点来教室,因为“今天九把刀要做报告”。
十几分钟后,教室里的空位全部被填满了。
老实说,按照惯例我除了讲一些与课程相关的内容,让教授觉得我读过资料,其余搞笑的部分一律不准备,因为准备了就太刻意了,我不喜欢。临场发挥才是幽默的王道。
我不负众望,让大家从头爆笑到尾。
教授很吃惊,因为他从来没看过有那么多人聚精会神地听讲。演讲结束时,全班鼓掌长达半分钟以上。
教授走向我,难以置信地说:“柯景腾,大家都很喜欢听你做报告。”
“唉,还好啦。”
“你可不可以以后每一堂课都上台讲五分钟,然后学期成绩我给你九十五?”
“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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