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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的爱情老师

时间:2023/11/9 作者: 读者·校园版 热度: 17678
杨舒

  在一中的校园里,你可以看到一个长发飘飘、身材修长的女生。作为一个从小被娇惯的女孩,作为一中的“校花”,她快乐得如一只刚会飞的小鸟。但这单纯的快乐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从她悄悄地爱上语文老师林森开始。

  那年她十八岁,她就是我。

  一中的校园里,你可以看到一个瘦高的身影,这个身影的移动常牵着学生尤其是女孩子们的目光。他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他是连续两年地区教坛新星的冠军得主;他所带的语文在连续几年的考试中,成绩均位列同类学校榜首;他还是一位颇有名气的自由撰稿人,小说、诗歌、散文作品频见报端。尤其让学生着迷的是他那极富魅力的普通话。那声音仿佛一股磁力,渗入你的心肺,挠着你的痒痒,让你的激动、温馨、惆怅或喷涌而出,或涓涓细流。我尤其爱听爱看他朗读议论文或新闻稿,他面色庄重、目光如炬,每字每句仿佛都立了起来,颇有中央电视台“冷面罗京”的风采。

  他就是林森。

  高中一二年级的时候,我就崇拜上了林老师,上了三年级,做了林老师的学生,我很快就把对林老师的崇拜演变成了对他狂热的爱。我喜欢上了语文课,盼望着他那飘逸的身影出现,如果哪天没有语文课,我就会感觉到生活似乎缺少了什么,心里没着没落的。

  我发觉自己无药可救地爱上了林老师,是他去当普通话大赛评委的那几天。

  林老师走了,惆怅和疲惫一下子将我罩住,而我的心也像是被他带走了。我迷迷糊糊地跟同学们走进教室,脑子里全是林老师的影子。上课了,我却不知道老师讲的是什么。我一会儿计算着林老师到了什么地方,一会儿猜测他正做些什么,一会儿又担心他会不会出事,以致老师几次叫我回答问题我也浑然不知。

  以后的几天几夜,我茶饭不思,仿佛大病一场。

  就在林老师回来前的那个晚上,我悄悄地踱到教学楼的后面,痛苦地思索着。我知道这场“师生恋”的阻力,预感结果是悲剧,推导了一个个因爱林老师而导致的苦果,一遍遍地告诫自己必须中断这份单相思。但所有的推导都在自己最后的思考中轰然倒塌。我决心爱他,用青春去爱,用幸福去爱,用生命去爱,演一出现代版的梁山伯与祝英台,演一出中国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当东方的曙光将朝霞染得微红,一个坚决而大胆的决定在我的心头酿成:向林老师表达我的爱,就在明天,就在见林老师的那一刻。

  那天晚自习,我以有病为由没有到班里去,我知道林老师一定会来寝室看我的。

  脸上有几分倦意的林老师终于出现在我面前。当他用关切的目光看着我时,我一下子抽泣起来,林老师不知所措。我突然站起来,塞给他一封信,就踉踉跄跄地跑了。

  那是一封浸满一个浪漫少女所有自尊、勇敢、狂热爱恋和莫名泪水的情书。

  那天晚上,我真的病了,折腾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但很快又被噩梦惊醒,我梦见林老师抖着我的情书讥讽我;再迷迷糊糊地睡着,又被激动惊醒,梦中,林老师拉着我的手,望着我说:“我爱你。”

  第二天的第一节课就是语文课。我坐在座位上,怀里像揣了一只小兔子,我羞涩地等待着林老师爱的回应,哪怕是一个多情的眼神,我也会义无反顾地将我的浪漫之火燃得更旺盛。

  林老师走进教室,我预感到有什么不平常的事情要发生。

  一改往日的西装革履、气宇轩昂,讲台上的林老师是一个陌生的邋遢汉子,皱巴巴的西服与紫红色的运动裤配在一起,像锯条拉在瓦片上那么别扭,脚上则是一双脏兮兮的白球鞋。

  班里出奇的安静,几十双眼睛在询问林老师。

  “俺们今天来上第十八课。”林老师用方言开了腔。

  笑声哄然而起,像是要掀掉屋顶。土得掉渣的“俺们”,听起来像“屎把”的“十八”,从林老师的口中冒出来显得那么不协调。虽然,陈老师、王老师、李老师都这么说,但林老师不可以,林老师就是林老师,他才华横溢,他风度翩翩,他是一个骑士、一位君子,他是一个头发一丝不乱、目光炯炯有神的学者和作家!窝囊和鄙俗怎么能属于他?

  “笑什么家伙?有什么家伙值得笑的?”土语方言又起,“其实真正的林森就是这样的。”

  几十双眼睛继续在问。

  “你们看到的林老师是讲台上的林老师,他被一团圣洁的光环罩着,为了与圣洁相匹配,他必须精心地包装自己,那个林老师是美化了的林森,而现在的林老师才是真正的林森!生活中的我常趿拉着拖鞋,蓬头垢面的没事闲逛。我的嘴巴吞吐的不仅是知识,更多的是叼着烟卷、灌着烈酒,有时还粗话连篇……”林老师的方言不知不觉又游离到那抑扬顿挫的普通话上,但他很快又将它提回到了方言上,他加大了音量问:“这样的人是骑士吗?是君子吗?生活就是生活,它不仅仅是朗诵啊!”林老师的目光不经意地瞄了我一眼,那里有善意的提醒、殷切的期望,还有几丝歉意……

  除了我,谁也不知道那堂课的内幕。被惊讶和笑声充溢着的同学们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校花”垂下了头,泪水滑过她通红的脸颊。我不知道,还有哪种拒绝方式会比这种方式更让我不失自尊地接受。那节短短的课之后,那个十八岁的少女痛苦而坚决地冷却了爱之火、情之焰……

  一年后,我顺利地考入师范院校。大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听到林老师结婚的消息,新娘是一个粮站的职工。

  一年前的一个黄昏,在一中的校园里,我碰巧遇到了林老师。当时他正被妻子拉着,漫步于似锦繁花处。林老师并没有蓬头垢面地趿拉着拖鞋,他依旧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只是,林老师和妻子轻声说笑时,从他口里讲出来的确确实实不是朗诵式的普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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