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夏天,我拥有了人生第一部随身听,一个能放磁带的黑色匣子。我常常把一摞摞课本堆满课桌,躲在那堆书后面,在一些无关紧要的课上戴上耳机,听港台流行歌曲。
教政治的老师姓刘,总是要求我们大段背诵课文,那些句子毫无美感又拗口至极,里面不乏逻辑不通、语感欠佳的环节,但为了混个及格,考点高分,又不得不假装进行机械背诵……政治课的大部分时间我都戴着耳机,听港台的那些“靡靡之音”。
那时候正版磁带颇为昂贵,一般是8块钱,两斤猪肉的价钱;盗版的一块五,3两猪肉的价。郑智化、叶倩文正在疯狂走红,班上人人都能哼两句:“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我对这两人很是喜欢,最讨厌的是张学友,觉得他总是放不开嗓门,一直拿捏着,古板、装腔,自以为是。
终于有一天我也买了一盘盗版磁带,叫《三地龙虎音乐榜》,里面最好听的是《小芳》和《星星点灯》,最难听的就是张学友的《吻别》。
不巧,事就出在张学友身上。
历史老师有个外号叫“那么”,她每堂课重复“那么”的频率几乎和呼吸次数相当,讲课时充满了“那么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朱元璋那么建立了明朝那么明朝那点事儿那么有什么规律”等诸如此类听也听不明白的句式。
她的“那么”一出来,我又悄悄戴上了耳机,里面正在放张学友的《吻别》。这是一首当时并不为我所理解的歌曲,我选择了快进,磁带在随身听里“唰唰”翻转,那声音比“那么、那么”动听得多。我正沉浸在这种有温度的声音里时,随身听突然被一把夺走,抬起头来一看,“那么”拿着我的随身听,屁股一扭一扭,正骄傲地走回讲台。
所有的同学都在看我,包括我的仇家和情敌。我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极速盘算着如何拿回我的随身听。
下课铃响了,“那么”把我叫到办公室。办公室的吊扇呼呼作响,我站在下面,感觉那大铁片子就要掉下来,便往旁边挪了挪。“那么”看我乱动,没好气地说:“在那边好好站着!等你的班主任!”
班主任姓韩,曾经也是我母亲的班主任,教语文。其身材瘦削,衣着干净,脸上的胡子从不超过3毫米,连镜片都几乎是透明的。干净的人往往看起来异常严肃又过分刻薄,他恰巧便是这样的人。在他的课上,每个人都强迫自己摆出一副热爱学习的样子,拼命背诵课文,甚至有些人因为背书把嗓子都喊哑了。
班主任踱着方步,哼着小曲儿走进来,他先是跟“那么”窃窃私语了一会儿,然后把我叫过去:“你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听这种色情歌曲!”说完拿出磁带一甩,指着上面的歌曲名:“你真不要脸!全部没收!”
就这样,我恨死了张学友。
时间过得真快,一下就到了2003年。迫于升学压力,我已经整整10年没用耳机听过流行音乐。2003年,大一,跟无数人一样,我失恋了。
每天借酒浇愁、抽烟装深沉的日子苦不堪言,终于有一个深夜,我坐在电脑前,胡乱打开一个视频,有个人在唱歌。
他留起了胡子,有淡淡的眼袋,身材也有些走样。他拿着麦克风,闭着眼睛,那灯光从屋顶洒下来,全落在他身上。他的脚轻轻敲着舞台,静静唱起:“前尘往事成云烟,消散在彼此眼前,就连说过了再见,也看不见你有些哀怨……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听到这里,“砰”一声枪响在我心里炸开……
原来人生真有这样的事:一个男人可以先讨厌另外一个男人10多年,最后彻底喜欢上这个男人。
2003年,人们在想些什么,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有个人在我心里开了一枪,至今未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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