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女

　　

　　在手机和网络普及的时代，如果不好意思当面跟心上人表白，那么只需给对方发一条短信或写一封邮件即可。如此方便、快捷的传情方式，20年前人们想都不敢想。那时候，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们只能用传纸条的方式向意中人示好。

　　我第一次收到纸条是在初三时。初中毕业前夕的一天晚上，我正在收拾乱糟糟的课桌，身后的男生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默默地递过来一张刻意折叠过的小纸条。只可惜，这种刻意在当时并没有引起我这个马大哈的足够重视。接过纸条后，我二话没说，先将它揉成一团，继而探身、眯眼、瞄准、发射，只听“嗖”的一声，“飞镖”便准确无误地落入了讲台旁边的废纸篓里。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对此我颇为洋洋自得。就在我满心等着那个男生夸我功夫了得时，他却脸红脖子粗地问我：“你为什么要扔掉？”我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作为一个看武侠小说走火入魔的小女生，一直以来，我都在乐此不疲地拿废纸团练“飞镖”，周围的同学有了废纸就会直接扔给我，这早已成了习惯，没有任何疑问。我盯着那个男生红得像番茄的脸，研究了几分钟，终于搞明白了他犯傻的原因：他一定是发烧烧糊涂了。于是，我就提高嗓门冲他喊道：“你发烧了，赶紧去卫生室吧！”这句话引来了全班同学的注目礼，那个男生把头扭向窗外，满脸都是对牛弹琴的无奈和恨铁不成钢的悲伤。就这样，因为我的不开窍，一段小恋曲还没正式开始便已寿终正寝。

　　上高中后，我好不容易有点开窍了，偏偏又遇到了一个不开窍的男生。当时，女孩子们都热衷于琼瑶的爱情小说，喜欢那种衣袂飘飘的白马王子，但我口味重，我爱看金庸和梁羽生的武侠小说，迷恋那种身上有江湖气息的“不靠谱”的男生。让我心驰神往的男生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上课就睡觉，下课就胡闹，是班里出了名的“破落户”。我当然也不喜欢他的“破落”，但我觉得，与他骨子里的侠义之气相比，那点“破落”简直不值一提。比如说，这位“大侠”曾经单枪匹马与收保护费的小混混们厮杀，为此右额角留下了一道醒目的伤疤。别人都说他那道疤痕很丑，我却觉得那是一枚金光闪闪的勋章。我想告诉“大侠”：“如果你是郭靖，我就做黄蓉；如果你是杨过，我就做小龙女……”为了获得在“大侠”面前表白的机会，我首先得把他约出来。为了把他约出来，我在某个下了晚自习后的月黑风高之夜，悄悄将一张小纸条塞进了他的文具盒。纸条上写着：周六晚9点，操场旗杆下见。约好时间后，我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一样满怀激动。为了给对方留下美好的第一印象，我冒着被妈妈拿笤帚追打的危险，先斩后奏买了一条格子裙。到了周六晚上，我穿着崭新的格子裙去赴约，刚到操场就觉得有些不对头，“大侠”确实已经驾到，但问题是约会需要带上一帮兄弟来围观吗？就在我疑窦丛生时，只听“大侠”豪情万丈地说：“五班的人太了，说好9点一决雌雄，现在却像缩头乌龟不敢露面了！”我一听，顿时欲哭无泪，敢情这哥们儿把情书当成战书了。

　　关于小纸条的故事，除了以上的乌龙事件，我还有过一段助人为乐的小插曲。当时，班里有一个跟我关系不错的男生喜欢文科班的班花，自己却没胆量递纸条，便委托我当联络员。我这人讲义气，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我帮他送了几次纸条，可那个傲慢的小美人每次都是当着我的面看都不看一眼就扔掉了。此情此景，我没有对那个可怜兮兮的暗恋者如实相告，我怕伤了他的自尊。为避免那个男生越陷越深，在送了6次纸条后，我决定冒充班花给他一个答复。于是，我伪造了一张小纸条，大意是说班花对他印象不错，但此时不适宜谈恋爱，希望考上大学后再联系。那个男生接到纸条后，激动得就差高呼“谢主隆恩”了，从此开始玩命学习，后来真的考上了重点大学。直到他在大学里跟班花接上头，这个谎言才被拆穿。知道真相后，那个男生对我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做了我的男朋友。

　　写纸条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那些被卷成一团的小纸条，就像飘零的栀子花瓣，被岁月的河流越冲越远。纸条上的那些青涩文字，却让我们念念不忘，因为那是我们一生只有一次的青春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