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跳舞的小提琴家
假如小提琴会跳舞,它最好的舞伴应该是李传韵。
这是个生于1980年的大男孩,在演奏小提琴时小动作很多,手脚都不闲着,如果赶上小范围演出或排练,他会让你觉得仅仅有一把小提琴是多么不过瘾,每一个音符都像一团火焰,在眼前烧出不同的色彩,而停留在乐曲声中不去手舞足蹈又是多么需要勇气。生活中,音乐只是娱乐圈中微小的一滴水,只有音乐天才才能把这一滴水变成大海。
有一天排练时,李传韵与乐队合了两遍《阳光照耀着塔什库尔干》,他加了很多滑音处理,调音师开始提意见:“传韵,还是尽量按谱子来好不好?”李传韵没说不好,他看着地板说:“我知道,这样处理有点出乎意料,但都在情理之中啊!”
后来回放,曲子在排练厅里一响,李传韵立刻变身为舞蹈家,所有的人看着他一个人忙来忙去,毫无规则地扭着、甩手、抖动,一会儿贴在墙上,一会儿围着人转圈,最后干脆躺倒在地,脑门上全是汗,很遗憾他没把这种疯狂的新疆舞带到新年音乐会上,那样的话他的表演会更加出人意料。
别人做不到随着音乐跳舞。李传韵笨拙的舞姿丝毫不影响他音乐的感染力,他让你觉得他被这音乐点着了,演奏已经不能表达他心中的热情,他干吗要控制自己,听任那大片的阳光把自己烧成灰再冷却?所以他把心里想表达的东西加诸琴弦之上,便是多到无法计数的滑音、强到振聋发聩的颤弓和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的——断弦。
你可以感受得到,你也可以由聆听而接近他,但你无法替换他,你不可能真的和他感受的一样。
有朝一日的大师
李传韵出生在青岛一个音乐世家,祖母是一位钢琴师,父亲是拉小提琴的。据说,两岁时他就能认2000个字,3岁时有了绝对音准,4岁拉琴,5岁拿奖;他在香港长大,接受基督教会学校的英式教育,记忆力超群;他11岁得了维尼亚夫斯基大奖;16岁获得美国茱莉亚学院的最高奖学金;27岁时,人们都叫他最年轻的演奏大师,他和郎朗、李云迪一起,被称为“当代中国三大青年音乐家”。他喜欢一切运动和电子游戏,却不喜欢数学;喜欢开快车,却不爱接电话;喜欢高热食品,又恐惧其中的脂肪;离不开玩具熊,却能想到前世因缘;老想要独立,又总得和妈妈在一起……
有人评价李传韵是“13岁的智商、50岁的音乐表达能力、90岁的哲学思想”。两岁就能认识两千多个汉字的李传韵绝不是一个只有“13岁智商”的人,他只是不善于料理一个成年人的日常生活。对于他来说,宁可成为一个“大智若愚”的人:“我可能希望大智若愚吧,那这样不是更好嘛,我只要更加努力地去发掘自己的东西,增加自己的知识就好。所以‘13岁的智商这个说法我还是同意的,因为很多人看我觉得我还是个小孩,像个大baby,甚至说我是弱智也有,我也是坦然接受,因为我本身就是其貌不扬嘛。我是“既来之,则安之”,人家既然说我弱智那就弱智吧,反正我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好好拉琴就是了。‘50岁的音乐表达能力我觉得有点太夸张吧,我还是属于我这个年龄的表达能力,就是血气方刚的那种,50岁的人早就老气横秋了。‘90岁的哲学思想,我还没有到那种境界,我觉得我的阅历根本不行,那得读过很多哲学书才可以做到的。为什么会给人有这种感觉?可能因为我经常想那些哲学的东西,也看过一些哲学书,有的我虽然读得不是那么周全,但是经典的内容我还是记下来了,刻在我脑子里。”
子夜时分的叛逆少年
年少成名,荣誉很耀眼,但他所经历的那个自我认知的过程一样很艰难。当然,他现在会用轻松的口吻将其一带而过,尽管仍然带着某种不可言知的孤独感。
李传韵4岁开始接触小提琴,一开始,他就接受了母亲“地狱式高密度训练”,为此,他至今还称母亲为“慈禧太后”:“因为她很忙,她要把我关起来。我现在有时候也开玩笑称她为‘慈禧太后,她也心甘情愿接受。我觉得我当时就是个傀儡皇帝,在紫禁城里边没有一点权力,一天24小时都这么拉琴。” 很多琴童都把练琴当做一种酷刑,李传韵则不然,他把表演当成一种玩耍。“其实我拉小提琴也受了一点偶像李小龙的影响,我是在很严肃地玩这个游戏,我表演的时候也是在很严肃地玩——英文里说了,play也有玩的含义嘛!有些人会说我这人太不严肃了,但是要看我是怎么玩,只要掌握分寸就可以,拉琴其实就是一种很正经的玩,我非常认真严肃地玩这个。”
在一段纪录片里,李传韵把一个遥控器放在手里,一边拉琴一边按着旋律遥控着玩具飞碟:“那就是星球大战的音乐,这既是在工作也是在玩,如果不严肃的话怎么能够配合好呢。小时候我常看李小龙的影片,他是我的偶像,尤其他那种劲儿跟我们拉琴那个爆发力一样,我还特别喜欢他身上那种凛然正气。我上台时鞠躬也是很正气,然后纹丝不动——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他给了我很多潜移默化的东西,甚至我说话有些神情都有点像李小龙,因为小时候太喜欢他了。但是,我觉得自己身上好像还是有点邪气,有时候太狂太狰狞了,希望自己能邪可以邪,能正可以正。”
当然,还是会叛逆。16岁,李传韵进入美国茱莉亚音乐学院,追随著名小提琴家迪蕾教授深造。这位教授常鼓励他建立个人风格,从独立生活到提高音乐素养。也正是此时,李传韵他开始厌倦日复一日地练琴,对妈妈的管束产生对抗,用他的话说,是找到了叛逆的感觉。
有一天,他不打招呼地从家中消失,一个人从曼哈顿上城走到下城,泡在那些陌生的酒吧里,听黑人爵士乐,还上台去和他们一起合奏到入了迷,忘了回家。
那时他喜欢在地铁中观察那些卖艺的黑人。在他看来,那种流浪艺术家酷酷的味道,比那些有钱有势的所谓上流社会更对他的脾气。
所以,他从演出到睡觉都带着一只灰白色小玩具熊的故事,便成为媒体津津乐道的艺术家轶闻。那只小熊可能有着在别人面前无法施展的神力:它可以给他巨大的安全感。在许多人看来,他可能仍是个孩子,多数时候他有点怪,但也很乖。
对于一个孤独的音乐家,越靠近音乐,可能也会从内心深处生出某种恐惧。
所以,他往往会在半夜去寻找那种神魔的状态,用他那把1784年出自都灵的名琴,希望“拉他作品很受罪”的帕格尼尼,在自己达到情绪极限的瞬间,能降临琴弦与琴弓之间几微米的精深之处,让他享受那种疯魔和野蛮,哪怕只有大汗淋漓的几秒钟,也仿佛可以到达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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