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波

　　

　　她第一次去现场看球是在1995年。那一年她高三，和他谈恋爱，两人是同班同学。她很安静，而他则很吵闹。他喜欢足球、篮球、乒乓球等体育运动，这些她都不擅长。她不知道他为何会喜欢自己，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他，也许吧，17岁的她这么想着。

　　他是狂热的辽宁队球迷。1995年的那个赛季，辽宁队状况很艰难，一直在降级区徘徊。他常跟她讲辽宁队辉煌的历史，他坚信辽宁队一定会成功保级。最后那场比赛他买了两张票，拉着她一起去。那是一个初冬的周日下午，辽宁队上半场就进了一球，早早地建立起优势。也许是因为冷，也许是因为球队领先而兴奋，他在看台上跺脚、拍手、挥舞着围巾。她是头一次来现场看球，被现场的气氛感染了，她也跟着他一起跺脚、拍手。

　　比赛在最后5分钟里发生了逆转，辽宁队被对手连进了两球，1比2的比分定格在最后的记分牌上。无数的人举起打火机，在夜幕降临的时刻挥动，满场3万多只打火机犹如萤火虫般闪烁。她看到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跌落在地上。她把他的头抱在怀中，说：“不要哭，不要哭。”

　　他最终没坚持到高中毕业，因为他的父母安排他到国外去上大学。“等我。”他走之前跟她说。“嗯。”她回应道。她终究没有等他。在考上北京的一所大学后，她和学校里的学长谈起了恋爱，并按部就班地毕业、就业，随后和学长领了结婚证。她的人生好似早就规划得清清楚楚，他的存在就像是一次意外。

　　她的儿子已经10岁了，是个小小的足球迷，是北京国安的铁杆“粉丝”。这个周末，儿子突然跟她说，学校足球队组织去现场观摩中超联赛的最后一轮：国安对恒大。儿子兴奋地期待着，她却担心，一是怕现场人太多会出事儿，二是这个周末据说要降温，怕儿子冻着。于是，她跟学校联系，以家长名义申请一起去现场。

　　到了现场，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她多年之后第二次来现场看球。球场上两队在热身，她恍惚中想起17年前的那个初冬的下午。她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辽宁队这次居然又到了保级的关口，必须赢得最后一场比赛才能留在中超联赛中。

　　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冬雨冷得不行，即使身着雨衣，她也觉得一股刺骨的寒冷浸透骨髓，仿佛要把17年的冷都还给她。国安和恒大的比赛进入到伤停补时，全场的球迷突然开始高喊“绝杀恒大”。那声音，震耳欲聋。一个妙传，一脚巧射，国安果然在最后时刻绝杀了恒大。

　　整个球场沸腾了，球迷疯狂地跳着、抱着，完全不顾凄风冷雨。就在此时，她忽然想起了他。她打开手机上网，看到了同时刻的辽宁队在最后时刻直接任意球入门，3比2赢下了关键一战，成功保级。

　　那一刻，她站在北京工体的看台上，面对着大雨和满场的球迷，涕泪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