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中流的家庭,教孩子大抵只有两种法:其一,是任其跋扈,一点也不管,骂人固可,打人亦无不可,在门内或门前是暴主,是霸王,但到外面,便如失了网的蜘蛛一般,立刻毫无能力;其二,是终日给以冷遇或呵斥,甚而至于打扑,使他畏葸退缩,仿佛一个奴才,一个傀儡,然而父母却美其名曰“听话”,自以为是教育的成功,待到放他到外面来,则如暂出樊笼的小禽,他绝不会飞鸣,也不会跳跃。
现在,中国总算也有印给儿童看的画本了,其中的主角自然是儿童,然而画中人物,大抵倘不是带着横暴冥顽的气味,甚而至于流氓模样的,过度的恶作剧的顽童,就是钩头耸背,低眉顺眼,一副死板的脸相的所谓“好孩子”。
这虽然由于画家本领的欠缺,但也是取中国儿童为范本的,而从此又做成供给儿童仿效的范本。我们试一看别国的儿童画吧,英国沉着,德国粗豪,俄国雄厚,法国漂亮,日本聪明,都没有一点中国似的衰惫的气象。观民风是不但可以由诗文,也可以由图画,而且可以由不为人们所重的儿童画的。
顽劣、钝滞,都足以使人没落、灭亡。童年的情形,便是将来的命运。我们的新人物,讲恋爱、讲小家庭、讲自立、讲享乐了,但很少有人为儿女提出家庭教育的问题、学校教育的问题、社会改革的问题。先前的人,只知道“为儿孙做马牛”,固然是错误的,但只顾现在,不想将来,“任儿孙做马牛”,却不能不说是一个更大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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