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桑

　　

　　上大学的第一个寒假，我没有回家，在浦东的八佰伴参加了一场奥特曼的真人秀，和很多的小朋友一起大喊：“奥特曼快来吧！”而当奥特之父登场的那一刻，我竟傻愣愣地站在欢笑的小朋友中间，泪流满面。

　　一

　　第一次看“奥特曼”，是《宇宙英雄》的那一部，大概是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那个来自H78星云的超人，马上成为我最崇拜的偶像。我时刻准备变身成身穿红衣的“奥特曼”。8岁的我有很多假想敌，窗帘、枕头，或者是电线杆，它们都是我眼中的“怪兽”。而我家就成了“地球护卫队”，我任命妈妈为“秋子”，爸爸是“队长”。可爸爸摇头说：“不，我是奥特曼的爸爸。”

　　我和爸爸常悄无声息地躲在“被窝基地”里，突然冲出去，把“窗帘怪兽”暴打一顿。被吓一跳的妈妈便一边叠被子，一边笑骂我们是一对“神经病”。

　　童年的记忆中，家里并不是很富裕，粗茶淡饭。可是每一个假期，我爸总会神奇地掏出一笔私房钱，带着我们全家去旅游。虽然钱不多，常常要住在半地下室的小旅馆，可是对于我们一家来说，却是其乐融融，让我对每个假期都充满了期待。

　　二

　　考上中学的那天，我爸买了一部手机送给我，作为奖励。那年暑假，我们全家第一次参加了旅行团，新马泰港澳的14日游。比起以往，真是奢侈得多了。在香港，我见到了素未谋面的网友，一个长虎牙的女生。我们常聊QQ。那时，我每天上网的时间已经不少于5小时了，玩游戏、聊天……乐此不疲。

　　那次旅游回来的一个周末，我在上网，我妈在看电视，我爸走过来，统统都关掉了。他招呼我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说了一个极过分的提议——一个月内，我们全家都不上网，不看电视，过一个月无网、无电视的生活。这个提议遭到了我和我妈的强烈抵制，于是他说，那我一个月不吸烟，总可以了吧。

　　起初的几天，我们全家都坐立不安。第4天吃晚饭的时候，我告饶说：“我放弃了，让我上网吧。”

　　我妈在一旁附和说：“对啊，《甄嬛传》有好几集我都没看了。”

　　我爸一拍桌子说：“不行，咱们出去走走吧。”

　　那天我们去了离家不远的公园。一路上，我们走走停停，说起了很多以往的趣事。人行道上，有人摆了一个套圈的地摊。我们全家都挤去凑热闹。我爸歪打正着地套中了一盒香烟，他接过香烟，想都没想就扔进了垃圾箱，说：“我们一定要坚持下去啊。”

　　这一个月的时间，我在同学家悄悄地上过网，我妈偷偷买了《甄嬛传》的碟片。可我们全家在一起的时候，却都遵守着诺言。我和爸妈每天都会在楼下打打羽毛球，或者在床上打扑克，发现了很多新的乐趣。或许这就是我爸真正的目的吧。

　　三

　　爸爸的开明，一直以来都是我引以为傲的。可是高三的那一年，我和爸爸却发生了一次争执，让我很长时间都没有和他说过话。

　　那时我刚换了手机不久，iPhone手机就上市了。我的同学买了一部，一时竟成了班里的“风云人物”。那天我们几个男生在一起闲聊手机，我夸口说：“明天我就换一部新的iPhone。”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我并不是没有想过我刚买了手机不久。但是我知道我妈妈的手机很久都没换过新的了，我的可以给她，这样就可以买新的了。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就连我妈都同意的事情，我爸竟然一票否决了，无论我怎样争辩都是徒劳。

　　第二天，我装病没去上学，因为我不知道如何面对那些等着看我新手机的同学。其实我知道我爸的意思，是不想我和同学攀比，可我在同学面前丢了面子，这让我耿耿于怀。于是我以冷漠表示我的不满与抗议。没想到的是，这竟也成了一种习惯。17岁粗糙的自尊，一直支撑我将冷漠摆到去上海上学的那一天。

　　四

　　我没有让我爸妈送我去学校报到，上火车的那天，我妈拉着我不停地掉眼泪，我爸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拉着很大的衣箱。我没有哭，虽然心里有分别的伤感，但更多的是对未来大学生活的期望。

　　他们帮我把东西送到了车上，在乘务员的催促下，匆匆忙忙地下车去了。我爸一直都没有说话，直到临下车的那一刻，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塞在我的手里，我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就转身走了。

　　火车开动，将他们的身影留在站台。我坐在座位上，打开了我爸送我的盒子。红艳艳的礼品纸，扎着粉色的带子，十分俗气，拆开，里面竟是一部iPhone手机。我下意识地回头向窗外看了看，却已经看不到他们了。

　　我拿出电话，拨通爸爸的手机。那头传来他的彩铃，一个红色的小人在彩屏上飞来飞去，伴随的竟然是我爸粗声粗气跑了调的歌：

　　“向前冲吧，奥特曼，宇宙的英雄，勇往直前……”

　　那是《宇宙英雄奥特曼》的主题曲，没想到他还记得，我坐在火车上，听着，轻轻地笑了。我知道我与爸爸的心结就在这跑调的歌声中，化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