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年前我与范用相识。那是朋友小范围庆贺黄宗英、冯亦代结婚,在北京张洁的家里。
张洁向我介绍说:“这是三联范老板。”我蒙了。
范用主动替我解蒙,说:“武汉可以说是我的老家啊,我可是在武汉做学徒到今天的啊!”
见范用出版的都是巴金、傅雷那些前辈大家的作品,只觉得自己不在那个范畴,就一直没有再主动与范用联系。我天生性格孤僻,文坛热闹见过了也就不再稀罕了,还有意无意远离,人家自然也懒得热脸挨冷脸。
料不到的是,范用与人家不一样。后来,他写了《我爱穆源》,赠我一本。再后来他搬了家,又寄我一份迁帖,是一张白纸黑字卡片,文字幽默风趣、通情达理,我感觉那帖子好似冬季晴日下一樽水晶花瓶里斜插了一枝素百合。我就把这件事写在散文《十年识得范用字》里头了,显然范用看到了,记得有谁告诉我说:“范用看到了,他笑。”多少年里,范用就这样,不火热,不紧密,也不主动,却只是自己端好那只碗,爱惜着,不叫它掉落地上摔碎了。也因此,我对范用由印象变成感情。
2010年9月14日,范用去世。当日有媒体找我采访,我一句话不说挂了电话——我哪里能言语?唯有泪水哗哗涌流。
不久,我收到一封素白挂号平信,竟是范用自己给我的告别函!地址还是我15年前留给范用的老地址。
又是一张素色卡片,是范用的素色照片和他的文字,打头8个字是:“匆匆过客,终成归人。”落款是“范用合十”。内容是他这一生都要感谢亲人与师友。范用连离开人世都是如此爱惜世人!端的做人周正啊。
(夏花摘自《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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